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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领路军士的引领下,杜君琦和知府外甥庄弘英踏进了牛头卫大营,在穿过了长长的连绵不绝的帐蓬后,两人来到了宽大的主帐。
    主将赵威刚和手下的几个心腹将领早已在帐内等候多时了,见到身穿皇女常服的杜君琦进来后,赵威刚领着手下将领围了过来,齐齐的踏前一步,抱拳行了礼,也许是有意彰显武力,赵威刚和手下将领都身着全副甲胄,腰侧还挂着武器,行礼之间,铁片锵锵、金声清鸣,一股森森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年纪尚小,刚刚成年的庄弘英忍不住后缩了半步,她本是站在稍后杜君琦半步的位置上,现在一缩一退,已有两步之距,她一后缩,所有的威压气势都扑到了杜君琦的身上。
    在现代世界执掌了一个集团十多年,杜君琦的心理素质超强,在内主持过集团会议,在外参加过政治会议和经济会议,台下的听众动不动就有万人之多,哪里还会怕这一点小小的威压,杜君琦昂首挺立正中,没有半点不适的接受了赵威刚和他手下将领的施礼。
    这样的心理素质让庄弘英惊讶,一个小小的庶民,竟然有如此胆量?难道她还有别的隐藏身份?
    这样的坦然接受更让赵威刚及一众手下心惊,不是说三皇女只会文不懂武吗?一介文人怎会不怕这样的行伍之气?难道三皇女在宫中时有意隐瞒?
    杜君琦假装感觉不到赵威刚她们的情绪波动,学着三皇女的腔调和仪态,双手微微虚抬:“众将免礼。”
    赵威刚掩下情绪,侧身让开正中的主位,请三皇女入座。
    杜君琦推辞不坐,坚持坐在了左侧的主宾之位,开玩笑,她又不是牛头卫的主公,这支军队又不归她管,她坐什么主位,万一她坐了,赵威刚顺势把她和牛头卫绑在一块怎么办?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三皇女,一举一动都要格外注意,要尽量避免身不由己的局面。
    对于杜君琦的态度,庄弘英很满意,这才是正确的做法,从立场上就把三皇女和牛头卫分开来,一是客,一为主,没有多余的关系。
    赵威刚见杜君琦已经坐在了主宾的位置上,也就不再多说了,她直接坐回了属于她的主将之位,她一落座,底下的将领们也各自落座,庄弘英反应慢一拍,见大家都入座了,她才赶紧跑到杜君琦身边坐下。
    赵威刚抬眼看向杜君琦,杜君琦也正看着她,赵威刚是个武人,喜欢直来直往,她开口挑明了她的意图:“三殿下,您可想过再登高一步?”
    杜君琦眼神一凛:“赵将军此话何意?”
    庄弘英听到赵威刚的话,身子微微一颤,整个人僵直了。
    赵威刚呵呵的笑了两声,并不回答,反而转了另一个话题:“三殿下,您的封地可是云州?”
    杜君琦还真不知道三皇女的封地在哪,可是此时她又不好转头看向庄弘英,只能不动声色的反问:“难道云州不能去?”
    “云州已被夏国占了,三殿下又如何去呢?”赵威刚笑的意味深长,“三殿下养病太久,消息迟滞了吧,十天前夏国发兵挺进,云州、肃州、明州已被夏国所占,原西的陈氏,平南的孙氏,江北的齐氏,也趁机立旗起事,周国已经大乱了。”
    这一道道消息听的杜君琦心惊肉跳,不是吧,夏国入侵,三族起事,周国大乱,那方谦益怎么办?他在哪里?他一个男人,在这个时代本就势弱,再遇上乱世,他可怎么活?
    “不可能!”庄弘英拍案而起,她的表情既惊且怒,“陈孙齐三族都是百年望族,深受皇恩,她们怎么可能造反?”
    赵威刚撇了庄弘英一眼:“周氏在前朝不也是望族,不一样反了。”
    庄弘英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来一往,听的杜君琦一头雾水,谁来给她普及一下本国历史啊?
    不过此时不是提问历史问题的好时机,杜君琦把话题重新引回到赵威刚之前的问题上。
    “夏国入侵,陈孙齐三族起事,所以赵将军你也借机起事,抢占城池?”杜君琦面无表情的问道,不露一点惊慌。
    赵威刚十分坦然的承认了:“是。”
    “那么,赵将军你是依附了哪一方势力呢?”杜君琦追问。
    赵威刚挑眉:“三殿下为何不是猜测本将军是自立一方呢?”她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借机考验三皇女的应对。
    杜君琦笑了:“二十年前就已经除番的牛头卫,一夜之间重现人间,还有这么多的精兵良马,如果不是筹备多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兵马?牛头卫此前必定是依附于某方势力,暗暗磨练,如今趁着时局变化从暗转明。”
    赵威刚反问:“三殿下以为牛头卫归属的是哪方势力呢?”这个问题就很考验三皇女的情报量和大局观了。
    这怎么猜?又没有给出足够的条件,这让我怎么解题啊?
    杜君琦装模作样的微笑着,微笑了好一会儿,直笑到赵威刚没什么耐性继续磨下去,想要开口说话时,她才问道:“你的主子到底想要本殿做什么?你刚才问本殿是否想要再上一步,本殿再上一步便是太女,太女再上一步就是皇帝,可是就算你的主子拱卫本殿登上皇位,让本殿做一个傀儡皇帝,也不如你的主子直接造反,自己登上皇位来的痛快,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赵威刚没想到杜君琦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庄弘英的脸都吓白了,这些话哪里是她这个小小庶民可以说的,就算是三皇女亲至,她也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说出这些话!
    谈话的主动权一下子夺到了杜君琦的手上,赵威刚只是军中主将,并不是幕后主谋,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妥当,干脆“请”三皇女和庄弘英去主帐旁边的副帐中等待,她要和幕僚们商议一下。
    杜君琦施施然的安坐在副帐中,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庄弘英则一等外人出去,就迫不及待的开骂起来,骂杜君琦谋逆、大胆、妄言,她估计不是个善辩之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听的杜君琦都没意思了。
    “行了,收声吧,外面可都是牛头卫的军士,你再骂大声点就被外人听到了,你一个伴读对皇女这么不敬,太不符合身份了吧。”杜君琦撇了庄弘英一眼。
    地点太不对,庄弘英再不愿也只能恨恨的闭嘴了,只能用眼神杀死杜君琦。
    杜君琦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庄大人,你能不能给小的讲一讲本朝和前朝的故事?你和赵将军的对话,小的听得是一头雾水,本朝的开国皇帝是怎么夺取前朝的江山的?”
    庄弘英不理她,继续用眼神杀死她。
    “你得讲清楚啊,也许赵将军的幕后主人与前朝有关系呢?”杜君琦换了个容易接受的说法。
    庄弘英又飞了几个眼刀子给杜君琦,最后还是开口解说了。
    原来周国和夏国的关系与中国的三姓分晋的历史典故差不多,周国和夏国在一百年前本属一国,名宋国,周氏和夏氏是宋国的望族,两族的出仕子弟及其附属关系占据了宋国官僚体系的半壁江山,两族势力如此庞大,自然不甘继续为臣,于是两族干脆趁着宋国末帝年幼的机会,把宋国给瓜分了,你一半我一半,各自割据为君。
    这种臣灭君、自立王的历史自然不能随意记载随便传播,所以只有读书人知道,但是这事是绝不可谈论的话题,于是经过一百年的时间冲刷,升斗小民根本就不知道这段历史,只知道前朝不仁而亡的空泛说法。
    杜君琦琢磨了半天这段秘史,脑洞大开,提出了一个很可能的假想:“是不是牛头卫的幕后主人,是前朝的皇族遗裔?那位皇族遗裔想要扶持三皇女上位,然后再借三皇女的手,把皇位归还给前朝皇族,因为是周国皇帝自愿还权,所以朝廷军队的抵抗就很小了,可以顺利交接,而且其他望族也没有出师大义,不能出兵抵抗了?”
    庄弘英被杜君琦的可怕脑洞给吓呆了,真正的呆若木鸡。
    看到庄弘英的样子,杜君琦一下坐正的身体:“怎么?我猜对了?”
    庄弘英的嘴巴又张又闭了好几次,最后开口了:“前朝皇族遗裔的确还在,周国和夏国立国后,只是把皇族嫡系和近支旁系给杀了,但是留下了好几支血脉疏远的旁系,而这些旁系后来从商,还成了大豪商,真正的富可敌国,若是这些旁系真的有重立宋国之心,她们绝对有能力保下牛头卫的残部暗中培养,也绝对有财力培养出这么庞大的军队。”
    事实证明,杜君琦的猜测的确是正确的,一天之后,赵将军重新召见了杜君琦,为她引见了牛头卫的幕后主人,宋国皇族遗裔,宋氏家主,宋启辉。
    宋启辉先是夸赞了“三皇女”被大军围困却不慌乱,还能坦然奔赴牛头卫军营的洒脱风姿,又夸奖了“三皇女”仅凭蛛丝马迹便能指出问题中心的聪慧明透,在狠夸了一通后,宋启辉就直接开问“三皇女”,是否能在登基之后把皇位归还给宋氏?
    这下事情大条了,杜君琦只是扮演三皇女,并不是真的三皇女啊,要是三皇女死了还好,她做什么选择都可以,但是三皇女还没死啊,不管杜君琦现在答应还是不答应,三皇女事后都可以反悔,因为做出许诺的是假皇女,假皇女的许诺没有任何效力,只要三皇女登基上位,而时局又发生了变化,三皇女有望摆脱宋氏钳制的话,她立马就会被秘密灭口了。
    杜君琦沉默了太久,宋启辉有些没有耐心了,周国皇女又不止三皇女一个,她不答应,完全可以杀了她再找下一个嘛,赵威刚的刀已经开始离鞘了。
    “好,本殿答应。”杜君琦决定识时务为俊杰,先借了宋氏的势把方谦益找到,然后她再带着他跑路,凭着她的练气七层修为,带着他跑掉还是没问题的。
    庄弘英全程都没说话,这样的大事她完全做不了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惊慌无措,既紧张又害怕,在杜君琦答应后,她反而还暗暗松了口气,不用马上就死了,日后还可以谋划一番,说不定事情会有好转呢。
    于是在不可抗力的逼迫下,杜君琦坐实了三皇女的称号,从现在起,她就真的是三皇女了。
    庄弘英带着赵威刚的心腹将领回了别院,和张知府说了“三皇女”投诚的详细经过,张知府和真三皇女都吓呆了。
    真三皇女一向贪心怕死,她在呆滞之后迅速清醒过来,眼下局面如此混乱,时刻有丢命的危险,还不如就让杜君琦顶着三皇女的名号走动交际,她想好了,万一宋氏真的成功了,事成之后杜君琦必然会死,灭国之君都是必死之局,有人替她死,她还可以平民的身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多好,如果宋氏失败了,那她还是三皇女,只要找个殿上朝臣,或者宫中头目,就可以证明她的皇女身份,她可以舒舒服服的当周国皇帝。
    三皇女很干脆的就把所有证明身份的物件整理了出来,让庄弘英带给杜君琦。
    庄弘英接过了这些物件,但是她的神情非常复杂,她越来越犹豫,真的皇女这么没担当,假的皇女却有一番英豪气度,她是不是应该“以假换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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