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大道20号
01:20
嘟…嘟…
长音响过了好几声电话的另一端还是无人接听,尹博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吕律调紧盯着博士脸上的神情,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了。尹博揿下免提键,扬声器立时发出嘟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铃声被放大了好几倍,听来好像长笛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时感觉到了某种未知的变故已经发生,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秦雅出事了!”
尹博丢掉听筒颤声说道,那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凄惨,这大出吕律调的意外。这个曾经出生入死,笑傲谍海的风华三杰之中的“博士”,此时却一时失态表现得有些惊慌失措。
其实,并非是老人城府不深,亦非是他定力不够。造成尹博大惊失色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此刻这房间内并无旁人,吕律调是他最为信任的部下,视同女儿,所以释放情绪缓解压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老人此时疲惫不堪体能消耗超限已近透支了。二是因为一个突然萌生的猜测,这种敏感的反应是在他刚一迈进六处大门的时候产生的。林烈的异常情绪和反常表现给了尹博一种不祥的预感,从那一刻起这感觉就犹如一块重石压在了心头。林烈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为人做事一贯勇猛果敢,但他今天的表现却让尹博不解,情绪低迷得近乎失魂落魄一样。难道…
尹博毫不迟疑的起身朝门外走去,吕律调不敢怠慢连忙紧随其后,她从尹博的脸上证实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林烈,他一定知道了什么重大的隐情,或许还一时不便说出口,这对于特情人员而言也属正常,但是希望跟秦雅的不接电话一事无关,否则…吕律调不敢再往下想了。
冲出房间的尹博在不太长的楼道里看见了一个黑影,高大而瘦削。尹博放慢脚步来到近前,用近乎虚伪的亲切口吻问道:
“老枭,你…找我?”
“是,哦…不,我就是想问一下,行动之前我可不可以回家先睡一会儿,我看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不,我…。”
尹博的心在隐隐作痛,林烈的表情极不自然,显然他有隐情瞒报之嫌,再联想到秦雅那边的异常情况,现在他几乎可以判定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出了问题。
难道秦雅果真遭遇了不测?尹博自欺欺人的反诘自己。其实他知道答案就摆在眼前,只是自己不愿接受而已。四年里,他和秦雅一道在艰难中跋涉,就像巴黎到达喀尔的赛车一样,目光所及之处,沙海几乎都是同样的形状,而且不时的变幻着模样,很多时候都只能凭着感觉来辨别方向。而今,就在几乎可以看见终点的时候,车子却突然抛锚了,这种打击可想而知。
吕律调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配枪带在身上,转而说道:
“博士,让老林先回家休息吧。剩下的这点小事儿,我来处理。”
吕律调很想压下尹博对林烈的猜疑,先赶去秦雅的住所确定个究竟再做下一步打算,毕竟事态未明,不好妄下结论。
“不,律调,你留下。老枭和我一道去。”
吕律调的建议被断然否定,她还想坚持,但被尹博的严厉眼神逼退,一旁的林烈面带惶惑,他犹豫的问道:
“一道去?博士,您要去哪儿?”
“去接秦雅。”
“接…秦雅?我刚刚才送她回家。”
“没错,但我们的行动提前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好,我去准备车。”
林烈说着,慌忙转身下楼。尹吕二人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这才交换了一下眼色,吕律调紧跟其后也跑下楼去。
尹博略微定了定神,他取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让压抑的心情平复一些,然后慢慢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一种痛楚悄然而至。求成心切和被动侥幸终酿大错,这足以将他一生的功绩抹杀干净。那不是简单的悔恨和内疚,是痛彻心肺的绝望。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却也是难以启齿的耻辱,那一刻“博士”在心底里认输了,无助的就像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孩子。
当吕律调在小楼门口再次见到尹博的时候,他诧异自己的眼睛。“博士”苍老了许多,仿佛转瞬间完成了他一生的时光穿梭。只见他眼窝深陷,眉头紧锁,一向思维敏捷动作灵活的尹博,一下子具备了与他年龄相符的一切特征,木讷并且迟钝。
“博士!您…没事吧?”
一直站在细雨中的荀循忍不住开口问道,吕律调连忙接过话头,替尹博答道:
“博士太累了,你要照看好他。”
“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这又是要去哪儿?”
荀循不理会吕律调的阻拦执意要问个究竟,已经坐在驾驶室里的林烈突然说道:
“别问了,赶紧上车吧,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吕律调意外的瞟了他一眼,心想,这老枭到还是个干事儿的材料,只可惜,如果秦雅真的出了事,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尹博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车前,等荀循也麻利的钻进了车里,这才转过身对一旁的吕律调意味深长的说道:
“秦雅不会有事,我去去就来,你要看好我们的家哦。”
“放心吧!博士,一路上多加小心。”
吕律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点了点老人的腰侧肋下,那是老人带枪的地方,示意他要做最坏的打算。尹博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用手轻轻拍了拍腰间,佯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
“放心吧!早准备好了。”
老人把话说完,转身钻进了车里。守门的便衣警卫早已将高大的铁栅栏门打开了,帕拉丁一个急速起步便消失在了门外,明晃晃的大灯照出好远。
吕律调朝着细雨迷蒙的第五大道上望了望,叮嘱警卫提高警惕,切不可大意疏忽,然后,回身返回小楼,又嘱咐了前台的女特工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要一直值守到天亮。
压低了车速的帕拉丁刚一蹿出蜿蜒低回的第五大道,便像离弦之箭沿着雨淋湿滑的大道疾驶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道口边,一辆不起眼的老式捷达车忽然启动,悄无声息的拐进了第五大道,近光灯照着眼前昏黑的路面,轮胎碾过坚实的石板路面,发出低沉的胎躁声,像猛兽潜伏丛林时踏响的脚步。
捷达车在一扇略显破败的铁门前停下,熄了车灯静默了片刻之后,车门打开,一个邋遢的胖子笨拙的钻出车子,他拐着一条腿摸索着掏出一串钥匙,费劲的插进锁孔,铁门打开,看似破败的大门竟然不发出一丝声响,很明显门枢处早已镐过油了。胖子重新钻回车里,轻轻的发动了引擎,捷达车无声的驶进了院子,车灯晃过,隐约照亮了铁门一侧的门牌号。
第五大道50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