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儿见得宾客尽归,也大有曲终人散之戚戚,又见身边这位长姐愁眉蹙额,不免又为之心下恻然,上前劝道,“苦雨凄切,这衣衫都快湿透了!长公主还是回罢。”
正说话间,忽听身后马蹄飞纵,蔚璃忙拉玖儿避退草丛,回首望,见匆匆一骑来的竟是风篁。二人都是又惊又疑,只待他勒住马缰还未落鞍,蔚璃便急言问道,“你如何会来?太子准你出澜庭?可曾定你罪名?肆公子可知?你回过驿馆?”
一连数问只听得玖儿都觉好笑,悄声道,“长公主且等世子稍作喘息再问,你未见他纵马之急衣带都散乱了。”
风篁跳下马来,大步至前,见蔚璃衣衫粘雨已是半边湿透,不觉蹙眉,一面解下自己披氅覆在她身上,为她掀起风帽遮住发鬓,一面又嗔责她二人,“雨天出城竟无一人带伞?你二人倒是潇洒!”
玖儿闻言也愧觉疏忽,只当自己不畏细雨,倒忘了那负疾之人怎经得起冷风吹打。
蔚璃却不以为然,又追着问,“殿下不治你罪了?如何肯放你出来?”
风篁委实要笑她担不尽的天下之忧,只简言答说,“先不讲这些。我来是寻慕容少主,有些事须与他确实。只是在这之先,还有一事须得与你商议,求丫头准允。”
蔚璃狐疑,“世子可是说笑?你还有何事须与我商议?若是为着东越危邦世子便想悔婚……”
“蔚璃!”风篁喝道,“你再敢言悔婚二字当心我先妻后娶!”
蔚璃瞠目讶然,玖儿更是羞赧的无地自容,二人心中都暗道这位世子还真敢言说!
风篁早已忍耐不得她这样胡搅,一本正色言说,“我先问你,你可是身有寒疾,余寿不过三年五载?”
蔚璃愈发愕然,玖儿更是心惊,抢言道,“世子听谁人胡说!长公主是有旧疾,可也不能平白这样诅咒!甚么叫余寿不过三年五载?”
蔚璃轻抚玖儿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心下却道:那凌霄君未免狠毒!此样鄙陋之计他也行得出!又看看风篁,心知不该欺他,或是正可趁此时机放他远走,“世子所言正是。我确有旧疾在身,也确实活不长久,你若要悔……”
“婚”之一字未及吐口,风篁已一把拎住她衣领,将整个人捞近怀里,威目怒视,“你还敢说!”
蔚璃大惊,不知素来宽厚守礼的世子还有这等粗鲁行径,一时急喊左右“护驾”!这才想起身边跟来的不再是青袖,而是向来怯懦的蔚玖。果然那玖儿见势不妙,既不敢喊又不敢打,只围着风篁弱弱求告,“世……世子……世子自重……非礼勿动……不要惊着长公主……”
蔚璃恼得哭笑不得,风篁更是又气又急,质问攥在手里的顽劣女子,“此事为何从未听你说起?你是盘算着来我召国混吃等死吗!当我风篁是好欺的!还敢哄了我往东极去……”
“是你说要往东极去……”蔚璃还要狡辩,又推又打用力想挣开他的抓握。
“住口!”风篁厉声训责,愈发拧了她衣襟抓控在怀里,这女子不驯就该要好好教训!“为人妻者不可抢断夫君之言,此是女子德修之根本!你可知晓?!丫头若再有不驯,休怪我以家法治你!”
“你敢!”蔚璃挑眉,暗较内力就要真的与他动手了——小小世子竟敢以女子修德教训她!也真是不知她蔚璃是谁了!
风篁却为她一幅眉眼灵动熏得面色涨红,自知拗她不过,索性将她一把搡开,仍焦怒非常,愈发没了好声色,“我且问你,我欲使慕容家女子为妾,你可答应?!”
蔚璃惊怒之下又觉好笑,怔怔望他,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更不知该如何答他。
一旁玖儿却是颇觉难堪,忍不得代主上忿忿答言,“世子与长公主婚典未成,正妻未入门户,倒先议论妾室,这是何道理?何况慕容家只一个待嫁女子,早有意嫁入青府,如今正在府上照顾伤者呢,如何就……”
“正是!”蔚璃也自混沌中醒悟,“若伊是要留给濯儿做媳妇的!岂能入你府上为妾?痴心妄想!另换一个罢!”
风篁不知她是否存心捣乱,愈发恼怒,“慕容家早就有意嫁女入我风王族,前些年慕容宗主还曾递函我王,只说要嫁个女儿入王室,未必就是甚么若一若二!许是并非嫡女,旁支庶出也不是不可!我只问你准是不准?哪里就搬出来这许多攀扯!”
蔚璃见他恼了,还当他是嫌恶自己小器善妒,一时也觉无趣,怏怏道,“你既也说‘不是不可’又何苦问我!你讲话尚且不许我插言,纳妾之事又扮得哪家的虚礼!原是你荒唐无稽反来怨我攀扯。你愿娶哪个便娶哪个!休来我面前装好人!”
风篁委实被她气煞,忍不得抬手又狠推她一把,恼得蔚璃将又立目,他已飞身上马,扬鞭在手又回敬一句,“不抢断人言岂非礼仪之末!丫头何苦以此事怨怼!若非敬你重你,我又何来问你!——此处风雨凄迷,且回城门等我!”言罢策马奔去,免不得又自己心下苦叹:只怕这以后共她相处的日子也难见太平!蔚王族怎就养出这样的公主!
蔚璃却是怒气难遣,正待争辩,可是那人已去了百步之遥,不由恨得顿足,“倒招了他来教训!真是岂有此理!”
玖儿呆立一旁,一面讶异这位世子的雷厉之风,想天下间还真有人敢与这位顽劣不堪的长公主这样讲话!一面又心下暗议自家长姐:是早该有个人来教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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