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璃少时本就是观月而痴、临风而醉的脾性,又常有惜花怜香、追古念今之感叹,每有秀月佳节,亦或逢惠风锦时,必登高处,把酒颂歌,舞袖徘徊。
玉恒早年便熟知她有此性格,待她归国筑起观澜台后,书信往来间便时有谏言——“独乐乐,岂如众乐乐?何不约贤达,集雅士,举杯邀月,共醉清风?”
故而才有这澜庭夜宴。最初的最初,也不过是东越王都内稍有文采的世族子弟来赴此雅集,渐渐地亦有国都四围闻听宴会之雅名者争相前来,再及至东境四方,及至天下四方,及至宴会渐成盛会,及至一季一期,及至澜庭四季皆有高朋满座,嘉友云集!
只是今年春末夏初的这场澜庭夜宴,较之往年大为不同。先是四方赶来赴会之嘉宾,若非持有凌霄君御笔亲书请柬者,再无缘登此高台;而后凡拟登高台者,再不是去喝和吟风颂月之诗,而是行文治邦抚民之策,以对东宫问答;最后则是此间高台再无歌乐,惟有金甲烁烁!亦无醇酒,惟有烹茶袅袅!
不过与会者仍旧听闻:此回夜宴虽为凌霄君称主,但还是有东越蔚璃陪席,其中更不乏丹青妙笔的夜兰公子、程门长子师源先生等这样的雅趣大智之才!故持柬受邀之才俊在起初时亦都能倾心祈盼。
然而沦到今日,最初发帖九十九份,傍晚登台者——师源点数了三回,也不过只有三十一人而,半数未足!天下还真真多得是“识时务之俊杰”啊!
师源忍不得这样感叹,天下都知莫家欺君,兵临东越,越都险地,玉氏危局,稍有“识时务者”便都另寻安乐国去了。
他半叹半笑,摇头无奈,往清风殿来向凌霄君汇报嘉宾入席之惨况,又自嘲言说,“不若当初不发贴,天下慕澜庭者众多,兴许还能蜂拥而至。”
玉恒丢开手中看了半卷的《桃坞诗集》,轻笑回说,“此谓大浪淘沙,余者方为真金!我等欲行乃杀身成仁之事,岂可倚赖乌合之众!”
师源仍颓意难去,“只是那齐门弟子数百,充斥朝堂内外,甚至宫门小吏都有齐谡的门徒,我们只得这三十一人,再精选其可堪大任者,更是寥寥,又如何对抗齐家之滔滔!”
玉恒讶疑,“先生这是为何事遮了心念?怎会以为对抗齐家还须以多取胜?若说与莫嵬作战或许还须兵多将广,与齐家……难道不该智取吗?”
师源怔了半晌,才恍惚赧笑,“微臣是替天下士人蒙羞,一时竟塞了心志!世风败坏至此,礼乐崩毁如斯……”
“此是天家失责矣。”玉恒轻言淡语接去,却似接了千斤重担,压得他也是怔忡半响,才恍惚言说,“君须诤臣,如同人须诤友,诤臣诤友亦如铜镜,可以正仪容,端行止,修德性。朝中若能得诤臣数人,则正气始然,天下可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