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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梦入寒潭,幽深而绵长,不见归途,不见来者,只凄冷冷一个人,流落在慢慢长路。
平生无所畏,只畏霜华冷!——蔚璃不知此身所在是梦是死,只觉如坠冰窟,四面周围是一生都逃不脱的浸骨寒冷!此恨绵绵,谁人知?舍性命报答此生恩义,可有尽头?
幽幽转醒,好似换了季节,记得那时分明是落叶萧瑟之秋,入梦又是凄凄寒冷深冬,如何当下会有暖风抚面,又似有热炉熏怀,一点一滴,一层一重,慢慢化开她身上寒冷!
愿将此身许春光,一生一世贪不厌!蔚璃卷缩着身子,朦朦胧胧间试图挤进寸寸春光里……耳畔有春风过耳,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只是这身子好生温煦熨贴,从不曾有这样暖意融融,如何肯理会阡陌路人!
路人?蔚璃一阵惊惶,哪来路人?瞬间启眸,睁目所见是白色凉衣,再举头竟是少年容颜,她鼻息抵在他下颌,她唇印触在他喉结,他双臂拥她在怀,拥得如此紧密,以致她丝毫动弹不得!
“子青!?”她挣了又挣,只觉肩上一阵撕痛,方忆起渡江时曾受那黑衣刺客一剑,背上包裹也被斩落,“御玺?子青!快放手!御玺呢?你捞到御玺了吗?”
“嘘——”风篁声音微弱,稍稍松了下手臂,轻轻放她离开,自己也平躺下去,切切叮嘱,“丫头总算醒了!休要吵闹!外面有肆叔派来的将士……”
“你受伤了?”蔚璃坐起,借着一旁篝火看见他白色凉衣上有斑斑血迹,而他面色竟是如此苍白,唇色又是如此乌青,“你中毒了?蠢物!”她急得扑上来翻查他身上伤口,只见左侧肩臂数道剑痕,已是白骨绽出,黑血凝结!“蠢物!你中毒了你知不知道!”一语未了,泪先落了下来!最怕最怕,就是他伤于乱世!最恨最恨,就是乱世伤他!
“给丫头添麻烦了……”风篁强扯笑意,实则半边身子已痛到麻木,“丫头不哭!先听我说……外面的将士随时可能冲进来,你不可让他们看见我这虚弱模样!他们是奉四叔军令,来夺御玺的……”
“给他们御玺!换子青的解药!”她四下寻顾,才知此身所在只是个狭窄山洞,除却一堆篝火,再别无长物。
“他们没有解药,”风篁撑力回说,“我们也没有御玺。你须记牢!”见蔚璃诧异,又拉住她手使了个眼色,蔚璃会意,不再缠问,可仍旧忧心他伤势,“这样不行!须先把肉上的毒刮掉,否则溃烂入骨,手臂就废了!”
“那就要辛苦丫头……先扶我起来。”风篁喘息已渐显吃力,扯了她袖端也略有些神志迷糊,犹自喃喃絮语,“非是我要冒犯丫头……把你从水里救上来时,你一身冰冷,无声无息……我只当你死了,吓得魂都没了……可惜我又背不动泠泷琴了,惟有将你先背回来……我果然是无用,竟护不住丫头……”
蔚璃用力扶了他坐起,使他倚靠在自己肩上,才觉出他身上灼热已并非常人温度,想来是毒已入了经脉!这个蠢物,自己有伤不医,有毒不救,反倒先来暖她的身子,岂非误了清毒的最佳时辰!她也早已发觉自己只一身凉衣,且衣带不整,显然是被胡乱系过;而他同样也是一身凉衣,更是衣襟散乱,有坦胸赤膊之迹。原来她梦中以为的春风暖阳,温煦熨帖,竟是他身体的温度!他用剧毒在他体内燃起的灼烫,暖了她无声无息的冰冷!还要说甚么冒犯,岂非全赖他舍命相救!祛了她的寒凉!暖了她的魂魄!——今生今世也惟此良人,堪配此后余生!
“子青?子青!”她用力推他,发觉他枕在自己肩上已是昏昏欲睡,“子青不可以睡!我要替你刮毒……一定很痛,你须忍耐些……”蔚璃四下顾看,自散乱的衣物里拾过一只匕首,置于火上燎烤。要割去肌骨间的腐肉,那是怎样一种剧痛,只是想想她已浑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