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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妆发做的并不快,松姐中途的时候来递了一杯热小米粥给她,她喝了两口,然后握在手里捂手,向着松姐好声好气笑道:“谢谢松姐,松姐辛苦。”
    松姐的表情更凝固了一下,带了点因为不自在而产生的欲盖弥彰一般的不耐烦:“真要觉得我辛苦,今天的戏就一次过去,别卡了,全剧组的人都因为你,在这个鬼地方多受了三天冻了,你听不见别人怎么骂你的吗?”
    话刚出口,松姐的表情就愣了一下,她这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脱口而出了。说完以后,她表情空白了瞬间,似乎想要再说什么补救一下。
    虞明瑶已经慢悠悠地接上了话:“好的松姐,我知道了。”
    言罢,她还扬起那张画了一半妆的脸冲着松姐笑了笑。拉长的眼线让她看上去更是魅色丛生,但唇色却是惨白的,她神色轻松,松姐的心头却竟然突然有点}得慌。
    她鬼使神差开口道:“我……不是故意说错早上集合的时间的。”
    虞明瑶靠在软垫上,这种集体化妆师的座位并不舒服,却被她坐出了一种贵妃椅的感觉,她仰着头,方便化妆师的姿势,依然是那个不咸不淡的语调:“嗯,我知道了。”
    松姐有一种大力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她咬牙道:“你就不好奇吗?”
    3、总裁问您肯认错了吗(3)
    虞明瑶抬着头,任凭化妆师勾勒好唇线,再上了一层素淡几乎无色的唇妆。
    她今日的戏份和之前一样,都是要去饰演“被遗弃的王妃的一生”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漂亮的样子。
    直到化妆师手上的唇刷离开她的嘴唇,她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脸,似乎对镜中自己刻意狼狈和枯败的造型很满意,这才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松姐:“好奇什么?”
    松姐被她这样的姿态弄得非常被动,心底忍不住又有一阵奇异的怒意升起:“你就不好奇……”
    岂料她的话还没说完,虞明瑶的声音又悠悠闲闲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松姐是真的想要告诉我,我要糊了,所以不必上心,还是想要告诉我,您打算要另择高枝,而那位高枝早就看我不惯,所以让您随便给我使使绊子,让我最后的这部戏也不好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化妆师给她的头上插发簪的时候,甚至手抖了一下,差点用簪子的尖端戳到她的头皮。
    虞明瑶也不恼,她抬手接过簪子,微微侧头,对着镜子,自己将尖细却华丽的簪子稳稳地插在了合适的位置,再仔细看了看自己,突得抬手从化妆台上拎起了一只红色的眼线笔,然后在自己左眼的正下方浅浅地点了一颗痣,顿了顿,她又在右眼下方也点了一颗,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怎么能少了这颗让她风情万种的痣呢,虽然镜子里的人看起来还是苍白又狼狈了点儿,但是加上了这颗痣,就无端地多了几分妩媚。
    这样看起来才更像她自己。
    这剧本就是架空的,妆容设计也都是天马行空。这是最后一场戏了,加两颗眼下痣,也只会被认为这是将死之人的妆容设计,不会影响到观众的观感。
    松姐被她的口无遮拦吓得不清,这里可是有一屋子人,这个虞明瑶莫不是疯了?!
    她这样想着,还没说出口,虞明瑶已经转身向着片场走去,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稍微停了一下脚步,这一次,她压低了声音:“松姐啊,踩低捧高不是你的错,是许多人人生的准则,但是啊,你太着急了。”
    言罢,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径直拖着红色的大拖尾向前走去。
    松姐看着宽大戏袍下她摇摆的纤细腰肢,这样的寒冬,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凡是暂时没有戏份的男女演员都在戏服外面披着厚大衣,唯有她一个人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兀自艳光四射,自信招摇。再想到刚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虽然妆容枯败,但那一眼中眸光流转,又哪里有半分颓废之意?
    这个虞明瑶……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的?
    松姐拧了拧眉,再回想起刚才她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那样操之过急?她也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了,这个圈子讲究直觉,而她向来对自己的直觉非常有自信。
    ——而刚才,她直觉这个虞明瑶绝不会这样一路flop。就凭刚才的那一眼,就凭她现在走向前的姿势。
    虞明瑶并未太在意松姐的心情,她的眼中只有前方的摄像机和那片茫茫的白雪。
    【宿主牛逼,小总又收入了5点后悔感,现在加起来有9点了!】
    虞明瑶勾了勾嘴角:“这有什么,一会儿给你搞一笔大的。”
    虽然只收入了9点后悔感,但此时此刻在小总的心中,虞明瑶就等于无所不能,是以它立马坚信不疑地摇旗呐喊道:
    【宿主千秋万代!宿主马到成功!】
    虞明瑶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小总别的也就算了,拍马屁这方面是真的得心应手无师自通,她甚至怀疑小总是不是拍马屁拍过头翻车了,所以才被降级了的。
    但是……谁不喜欢马屁精呢?
    反正她虞明瑶是喜欢得很。
    马屁才是真正的人间真实。
    被小总这么花里胡哨地吹了一番后,虞明瑶心情极好,走进摄影棚的时候看其他人的时候都自动给他们加了一层滤镜,她毫不在意地冲着前一天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甩脸的刘导打了个招呼:“刘导早上好呀。”
    刘导在圈内成名已久,积威深重,要不是楚卓的面子,他才不会来执导这部一看剧本就要扑街的烂片。
    他在片场骂人骂习惯了,也早就见识过各色各样的演员,前一天被骂第二天边哭边喊着要罢工的有,不敢得罪他、假装无事发生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唯独没有人被连着骂了两天后,第一天闹得谁脸上都不好看,第二天还能笑得如此自然地打招呼的。
    难得不自在的人变成了刘导,但这个感觉也只是一瞬,他不苟言笑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虞明瑶继续和他旁边的制片、副导演等人打了一圈招呼,这才款款向着剧中的王爷走去。
    饰演王爷这个角色的人叫俞天骄,和她蹭流量的路数完全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家世更是深厚,他脚踏实地地在舞台剧里磨练了几年,又去国外进修,最后一鸣惊人,真正出道的第一部电影就为他捧回来了国际影帝的殊荣,就此一飞冲天。
    当然,这里的一飞冲天也只是名誉上的一飞冲天,国内的几个热门奖项到底还是拼人气,俞影帝在国内根基太浅,演技虽然过硬,长相更是无可挑剔,但到底还是少了点营销和宣传,当然,这只是他能来接这个狗血古装剧的原因中非常小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原因嘛……当然是因为这部戏的女一号是这本书的女主耿杏儿,俞影帝本来再怎么缺人气也不至于来接这种狗血剧,但是既然楚卓出面,拿着两家的交情做筹码,俞影帝这才不得不答应。
    和刘导来这里的原因简直如出一辙。
    这种半要挟的来演戏,俞影帝自然心情不会好,来之前他就知道,耿杏儿是楚卓明着和他说了要捧的掌上明珠,还是刚踏入娱乐圈,楚卓话里话外都让他在组里多照顾照顾她。
    俞影帝本以为这就是自己事业的滑铁卢了,却没想到耿杏儿竟然灵气逼人,虽然一开始确实笨手笨脚,但很快就展露出来了自己在演技上的天分。
    多次交锋下来,俞影帝竟然微不可查地在心底对耿杏儿产生了一丝奇特的好感。
    他的目光从坐在一边的雪白纤细身姿上移开,落在了向自己走来的那抹火红上,不自觉地拧了拧眉毛。
    这么简单的一场戏,卡了整整三天,他是真的不明白虞明瑶这种黑料满身毫无演技的女星到底有什么脸自称演员,再想到自家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离她远一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心被她碰瓷,他眼底的厌恶和冷淡更浓,并且不动声色地在虞明瑶走进的时候避开了半步。
    本以为虞明瑶会识相地走开,没想到她居然在他面前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心底一顿,就看到对方扫了过来,用打量的眼神上下扫了他一圈,柔声道:“王爷大可不必,碰瓷什么的,我才看不上您。”
    虞明瑶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三分怜悯,面前这位俞天骄就是这本书的男二号了,与耿杏儿爱过恨过,为她走上娱乐圈的顶端,也为她身败名裂,最后换来了耿杏儿梨花带雨的一张好人卡。
    惨啊,真是惨。
    这么惨的瓷,她是真的不乐意碰。
    俞天骄一愣,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句话,这个让整个剧组活生生拖了三天进度的女人有哪怕一丝对自己的自知之明吗?!而且她那是什么眼神?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在可怜他?!
    但他还来不及生气,虞明瑶就已经擦身而过,仿佛丝毫感觉不到雪地冰冷一般,一脚踩了进去。
    也不必场务来为她调整红裙衣袍,她不疾不徐地走到那个已经跪了三天的位置。转过身的瞬间,红色的衣裙就随着她的动作甩开来,再落下的时候,将方才扬起来的雪花也一起盖下,她从容地跪了下去,腰肢纤细,背脊笔直,黑发垂落,宛如白色雪地中绽放的唯一一朵梅花。
    就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原本嘈杂的整个片场都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太美了,刚才的那个动作……实在是太美了。
    是那种撩人心弦,震撼人心,求而不得却又无法复制的美。
    刘导原本握着保温杯准备喝口热水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眼神骤然发出了亮光。
    “开机!现在就开机!”他从小马扎上站起身,两步走到了雪地旁边:“刚才那个动作,就是刚才那样,再来一遍!”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隐约都有一个念头。
    这个虞明瑶,兴许……要翻身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到她脸上得意的眼神或是笑容,却不料她听到刘导的话后,并未露出半分别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看向刘导的脚下,柔声道:“刘导小心,不要踩到我的雪。”
    她顿了顿,在刘导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展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雪如果被踩坏了,就不漂亮了呢。”
    4、总裁问您肯认错了吗(4)
    刘导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他对于虞明瑶说得这句话极其赞同,但赞同的部分仅限于表面。
    他向着周围因为他的动作而聚集过来的人们摆了摆手:“走开走开,都别过来,小心点,别踩到雪!”
    刘导一边这么说,一边向着摄像机那边走了过去。
    他自然也听懂了虞明瑶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意思。但刘导是何等的老油条,虽然刚才虞明瑶的那个动作足够惊艳,却也不足以让他真正产生对虞明瑶的改观。
    虞明瑶一眼就看出了刘导的意思,心底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她重新站起身来,却也并不走出雪地,只侧脸看了一眼机位的方向,一切准备就绪,她的情绪瞬间到位。
    穿着明红色烈烈宫裙的女子在雪中扬着头,她的下颚线条极美,背脊更是挺直,她对着漫天的飞雪苦笑了一声,仿佛在咏叹命运不公,有那么一个瞬间,大家几乎以为她要低头了。
    她神色黯淡,眼底却燃烧起了某种火焰,随着这样的火焰,她豁然转身,宽大的红色袖裙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来,翻飞的红色裙摆便宛如她眼底不屈的火色。雪被吹起的风扬起又落下,下一刻,她已经跪在了地上。
    竟是比刚才那一次还要更加完美的动作。
    她笔直地跪在那里,只是一个背影就可以看出她的不甘却不屈,
    雪落无声,整个片场的人都震撼无语。
    刘导没有喊“卡”,剧情自然要继续下去。
    侍从踏过院子,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在虞明瑶面前站定,扯开嗓子:“王妃,王爷问,你可知罪?”
    虞明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楚,但很快,那抹凄楚就被倔强和冷笑压了下去:“罪?何罪?”
    “你竟然还不知悔改!”王爷暴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身玄色大衣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俯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以一个卑微近屈辱的姿势看向他:“身为本王王妃,你不能管理本王后院,妃妾们嫉妒成性,相互迫害,你没有容人之雅,善妒多言,成婚三年,并无所出,如此恶妇,若非楚楚,本王竟险些看不起你的真实面目!”
    他豁然松开她的下颚,掏出一张手绢,擦了擦自己刚才掐住她下颚的手指,然后将手绢厌恶地扔在了一旁的雪地上:“可怜我的楚楚,为了让本王看清你的丑恶,竟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一声低低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
    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之事,虞明瑶先是压抑的笑,笑声逐渐嘲讽——也分不清是自嘲还是其他,逐渐,那笑声竟然带了几分疯癫。
    跪在地上的女子吃力地站了起来,途中她纤细孱弱的身姿摇晃了一下,连带着头上的步摇下的流苏也跟着颤动,惹得所有人的心也跟着那穗子一起颤抖。
    “本王允许你起来了吗?!”扮演王爷的俞天骄微微一愣,剧本里并没有她站起来的戏份,但既然没有喊“卡”,他自然要接住这一幕戏,是以他反应极快道,同时,他的心底对虞明瑶的厌恶更深,心道多大咖位,就想自由发挥给自己加戏了?
    而这份厌恶也毫不掩饰地展露在了他的眼中,却也恰好符合了此时王爷的心境。
    场外,副导演紧张地看了一眼刘导,到嘴边的“她偏离剧本了,要喊停吗”又咽了回去。
    刘导的眼中翻着某种光芒,副导演做了刘导多年的副手了,当然明白刘导此时此刻的样子代表了什么。
    ——他很满意,对于此时此刻场中的气氛和剑拔弩张的感觉,非常非常满意。
    下一刻,一道清朗骄傲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乃本朝礼部尚书嫡长女,自小家学甚严,三岁学字,四岁诵诗,五岁可作画,六岁学骑射,十岁时,我的才名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城,圣上嘉奖我为‘女子表率’,这牌匾至今还挂在屋檐上。王爷真是善忘,短短三年过去,王爷便忘了当初在迎娶我时,向我所说的倾慕我‘京都第一才女’风采之言。”
    她平静地望着王爷的眸子,虽然说得都是夸奖自己的事情,但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她的语气骤然激烈了起来:“王爷曾经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信了,王爷转眼却要纳妾。纳妾的时候,王爷说‘都是摆设,不过是政治需要’,我又信了,直到王爷带了楚楚姑娘回来,说是故人之女,却让她挺着肚子来见我,告诉我,要将她抬为平妃。”
    “我敬爱王爷,心底全都是王爷,王爷征战沙场的时候,是我一人为王爷在偌大的京都斡旋调度,保证粮草不被奸人调换,王爷在朝堂有志,我便去结交臣子们的妻室,好助王爷一臂之力。到头来,王爷却如此以平妃羞辱我,践踏我。”
    虞明瑶顿了顿,眼角隐约沁出了泪珠。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王爷震惊的眼神中继续一字一顿说了下去。
    “我邱家芝蕾,此生行得端,走得直,他人以真心待我,我便成倍地回报,他人若是辱我,我自是要反击。除此之外,我为何三年无所出,王爷……”她的声音终于再也压不住破碎的哭腔:“王爷难道真的要将此事怪在我的身上?”
    她豁然向前一步,气势逼人,竟然让俞天骄踉跄后退了半步,面前的女子明明狼狈至极,雪水打湿了她的衣袖,风雪吹散了她的头发,但她的眼眸亮若星辰,其中更是蕴含着浓郁的恨与爱,所有太过浓烈的情绪都随着她的这一步沉甸甸地向他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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