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宋国孱弱是当今皇帝荒淫政事所致,他们曾经称霸中原,大林高祖与宋军交战也曾败于淮野,雍国妄图侵占淮岸却被宋军斩三万精兵。
当过狼的人,不会真的变成狗。
一旦这个曾经的中原霸主坐上一位善谋心狠的君王,它就会重新苏醒狼的灵魂。
真不可思议,那个人竟然会是在夏日跟她一起吃冰棍,冬日一起烤红薯的小漂亮。
林非鹿抱着空空一路小跑回去,把信交给了林廷。
他看过之后也是叹息:“今后这几年,恐怕不会太平了。”
这一年的新年就在这样的忧思中到来了。
太后这些年上了岁数,也懒得再来回折腾,有好几年没回宫过年了,这几年都是在五台山上过的。一个孤寡老人,再有宫人陪着,也觉得凄清。
这一次终于有两个孙孙相伴,太后高兴极了,早早就吩咐宫人下山置办年货,务必要让两个乖孙孙感受到热闹的气氛,过个好年。
林非鹿也是第一次在宫外过年,还带着太后一起剪窗花贴对联。佛门清净之地,烟花炮竹是放不了了,宫人倒是买了很多祁天灯回来,大年夜吃过团圆饭,林非鹿和林廷便搀着太后一起去山门前放祁天灯。
林非鹿本来还有点担心在山中放祁天灯会引起山火,不过这一夜下了很大的雪,宫人们提前试了一盏,祁天灯飞在半空被大雪浇灭了,倒是解了她的担忧。
太后也说:“意思一下就行,不用飞太高,只要心诚,上天会听到的。”
三人各自拿了一盏祁天灯,在纸上写上心愿,然后在风雪中放飞天空。
在雪中忽明忽暗飘摇的祁天灯显得朦胧又美,林非鹿不由想起七夕那一夜,她和宋惊澜在楼塔顶上看祁天灯的画面。
那一天她离星星很近,离他也很近。
飞雪兜头浇下来,山风呼啸,祁天灯被吹得左右摇晃,没飞出多高,火光就渐渐暗下来,快要熄灭。
林非鹿趁着它完全熄灭前,赶紧双手合拳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虽然这个愿望听上去很矫情,甚至在曾经她生活的地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一个梗。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虔诚地一字一句许下愿望:希望世间和平。
哪怕是为了自己今后的生活更好呢,拜托不要打仗吧,拜托让这样的和平一直维系下去吧。
身旁林廷拉着太后的手,柔声说:“皇祖母,要一直身体安康。”
太后笑呵呵的,眼里却有泪光:“当然,哀家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呢。”
林非鹿睁开眼,看到几盏祁天灯最终熄灭,被风吹着飘向了山谷。
过完年,林非鹿又在五台山上待了几个月,毕竟大雪封山,进出都不方便。一直等到开春雪化,山中的树木都抽出新芽,两人才同太后道别,启程回宫。
算算时间,他们出宫游玩也快一年了,林非鹿还是挺想萧岚和林瞻远的。
她有点担心林廷的状态,回京一路都小心翼翼观察着,发现他好像并没有对回京的抵触情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他不回去的。
但林廷身为齐王,就算不参与夺嫡,也有属于他的职责。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京都那一日,城门口的迎春花开得正好。
第83章 【83】
京城似乎并没有因为年前那场与宋国的交战受到影响, 车马行人繁华依旧,林非鹿转头看林廷,发现他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马车先将他们带到齐王府, 收到消息的小厮管家们早就候在府门口,一见林廷下车, 都抹着泪迎上来。林廷笑着安抚一番,将行李交给他们归置, 又回府换了身衣服, 才跟林非鹿一起进宫。
宫里也早就得到消息了, 林廷先去拜见林帝,林非鹿则先回明玥宫。
远远就看见青烟搀着萧岚,松雨带着林瞻远等在路口,一见到她,林瞻远就大喊着“妹妹”跑过来。
跑近了看见她怀中抱着的空空,顿时又叫又跳:“猴子!小猴子!”
林非鹿笑眯眯问:“哥哥更想我还是更想小猴子呀?”
林瞻远想也不想回道;“想妹妹!”他抿了下唇,有点想哭的样子,委委屈屈说:“好久没有看到妹妹, 想妹妹。”
林非鹿笑着抱了他一下:“我也想哥哥。”
林瞻远又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娘亲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还是给妹妹抱一下吧。”说完, 又好奇地看着她怀里的小猴子,迟疑着伸出一根指头来。
林非鹿摸摸空空的头,用商量的语气说:“空空, 给哥哥抱一下好不好?以后哥哥给你喂很多香蕉哦。”
空空叫了一声,主动朝林瞻远伸出两条细细的胳膊,把林瞻远高兴坏了。
萧岚也走了过来,她喊了声“母妃”,萧岚就泪如雨下。她从来没跟女儿分开过这么久,思念之情自不必说,一年未见,她个头又蹿高了一些,肤色也比之前在宫中时红润了不少,像个大姑娘了。
几个人哭做一堆,林非鹿安慰都安慰不完:“好啦好啦,我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还要去给父皇请安呢。”
一行人便拥簇着朝明玥宫走去,林非鹿匆匆梳洗一番又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的宫人们见着她都笑脸洋溢,“五公主一去一年,可算回宫了,陛下总念叨着呢。齐王殿下正在里面回话,公主快进去吧。”
林非鹿走进殿中,便看见林帝半倚在软塌上,屋中燃着暖炉,热气腾腾,林廷坐在下方的椅子上,父子俩正笑吟吟地聊天。
她兴高采烈喊了声“父皇”,林帝不由坐直身子,“朕的小五可算回来了,快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林非鹿笑嘻嘻跑过去,抱着他胳膊撒了会娇,林帝摸摸她脑袋,已显老相的脸上不由有些怅然,“不过一年时间,朕好像突然就老了,小五也变成大姑娘了。”
林非鹿说:“父皇才不老呢,父皇正当壮年!”
林帝笑呵呵的:“就你嘴甜。方才正跟你大皇兄说呢,春后你便及笄了,宫外府邸朕已给你拟了几座宅子,改日你去挑一挑,选好了,挑个吉日赐匾修缮,待你生辰一过,便可出宫独居。”
林非鹿倒把这件事忘了。
林廷笑道:“父皇说,是老四帮你选的宅子,他开年便一直在忙这件事,比你自己还上心呢。”
林景渊去年已封了景王,赐了宫外府邸,还定了门婚事,订的是左都御史的嫡女牧停云。
这都御史官至二品,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是朝中重臣,很得林帝看重。
都察院中又分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之前想求娶林非鹿却被奚行疆暴揍的冉烨就是右都御史的嫡子。
林非鹿没想到一年时间,连林景渊都有媳妇儿了,又惊又喜:“等一会儿我就去找四哥,当面道谢!”
三人又聊了聊这一年来游历江湖的趣事,林非鹿还把自己那本死亡笔记交给林帝,上面不仅记了自己遇到的朝廷蛀虫,还有道听途说的一些不平事,希望林帝都能严查一下。
之前平豫王的事林廷早已传信告知,林帝对这位皇兄本就没什么感情,不过是碍于皇家脸面才封了他一个郡王。
现如今听说他竟在府中搞什么酒池肉林,过得比自己还荒淫,早已派了官员前去调查,最后事情属实,削了平豫王的爵位,收回了金陵封地,将之贬为平民了。
对于这种人来说,这样的惩罚可能比杀了他还可怕。
林帝一边翻小本子一边笑道:“朕的小五不仅是小福星,还是小青天呢。如此优秀,朕都不知这天下何等男儿能配得上朕的五公主。”
他这话里有话,林非鹿知道自己躲了两年的催婚恐怕又要来了,赶紧说:“确实没人配得上!让我独美!”
林帝哈哈大笑:“你这丫头。”
聊了会天,林非鹿热得直冒汗,眼见都入春了,天气也不是特别冷,林帝这养心殿的火炉却依旧燃得旺。她不动声色打量了几眼,周围伺候的宫人包括林廷在内都面色潮红,只有林帝怡然自得,偶尔还伸出手烤一烤。
不多会儿,便有宫人端上一杯水来,提醒:“陛下,该服药了。”
林非鹿一惊:“父皇生病了?”
林帝摇摇头,笑道:“只是一些进补的丹药。”
林非鹿:“丹药???”
她蹭的一下走过去,看着彭满打开一个盒子,盒子有一颗赤红色的弹珠大小的丹药,林帝便就着水把那丹药吃了。
林非鹿皱眉问:“哪来的丹药啊?太医院弄的?”
彭满笑道:“是一位道长,游至京城,陛下与他论道三天,道长说陛下真龙天子乃有道缘,便专程留在京中为陛下炼制丹药。”
林非鹿简直服气了。
这是又要重蹈唐太宗雍正等帝王的覆辙?
这些皇帝到了老年都这么糊涂的吗?
林帝已近五十,他年轻时勤于政事,太过操劳,如今渐渐上了年纪,便有些力不从心,服过这丹药之后倒是恢复了不少精力,让他仿若找回了年轻时的状态,因此对这位道长十分推崇。
林非鹿本来想劝几句,但林帝刚愎自用的性子到了老年愈发自负,认定的事根本听不进劝,何况这丹药效果的确十分显著。她才刚质疑了那道长两句,见他眼底渐露不悦,便自觉闭嘴了。
不多时有朝臣觐见,林非鹿和林廷便告退离开。
走出养心殿,林非鹿才感觉透了口气:“热死我了。”
林廷拎着袖子替她扇扇风,语气有些担忧:“父皇的身体好像不如以前了。”
林非鹿说:“怎么我们就走了一年,父皇就开始吃丹药了?那能是什么好东西,太医也不劝劝。”
林廷道:“既然父皇在服用,大概确有效用,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何况父皇的性子你该知道,今后还是不要再提此事,以免他对你不喜。”
林非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丹药等同于毒药,毕竟她对这个也没研究,又不能拿历史上死于丹药的那几任皇帝来举例,只能怅然地叹了声气。
林廷和她一同朝外走去,行至路口,便见对面走来一人。
林非鹿抬眼一看,立刻兴奋地跑过去:“太子哥哥!”
林倾方才也在想事,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沉肃的脸上顿时展开一抹笑:“小五回来了。”
他视线一转,看到对面的林廷,笑意淡了一点,却还是温声招呼:“大哥,身体可好些了?”
林廷颔首一笑:“好转许多,多谢三弟关心。”
两人客客气气的,没有之前的争锋相对,却也没了少时的温情。
林非鹿说:“太子哥哥,我晚点再去东宫看你和嫂嫂,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林倾收回视线,看她时眸色柔和很多:“好,我先去拜见父皇。”
三人告别,直到林倾走远,林非鹿才有些担忧地看了林廷一眼,见他眉眼低垂温温和和的样子,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道:“大皇兄,太子哥哥还是很敬重你的。”
林廷没回答,却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方才在殿中,我询问父皇大林与宋国的情况,他道两国各有倚仗,大林需练兵,宋国需强国,三国鼎立的局面暂时不会打破,也不会有战事发生。”
他看着不远处红墙之上摇曳的花盏,笑了下:“三弟沉稳,二弟稳扎军中,四弟也开始学着议政,这朝中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安心离开了。”
林非鹿一惊:“离开?你要去哪?”
林廷笑起来:“有人还在等着我。”
林非鹿知道他说的是谁,迟疑问:“那贵妃娘娘那边……”
林廷温声道:“我自会同他们一一道别,再向父皇请辞。若和平被打破,朝中需要我时,我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