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会,就算在吃饭前林余娇一直躲在院子里与盛心菱闲逛, 但宴席上终究还是躲不过去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指桑骂槐。
林余娇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引得这些人看她这样不顺眼。
她没有任何依仗, 只能忍气吞声地不说话。
但盛心菱却为她出了头。
盛心菱说话直,又口无遮拦, 堵得那些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不过在场的谢赵氏也为她说了些话。
那些人看在谢赵氏的面子上,也就收敛了些。
谢赵氏与林余娇一见如故, 临走时还送了她一对金环镶东珠耳环。
并嘱咐她多来镇北大将军府走动说说话。
林余娇也觉谢赵氏是个温和亲厚的人, 心里也不知为何, 对谢赵氏有份不由自主的亲近之意。
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出了镇北大将军府,盛心菱又约着林余娇一同去逛夜市。
想着以后若当了太子妃, 就不能这样无拘无束地出来闲逛了,林余娇便答应了。
京华寻常时候的夜市虽然比不得上元那日盛大, 但也是极为热闹的。
林余娇与盛心菱走走停停, 倒花了不少银子出去。
盛心菱喜欢吃, 买的大多都是吃食。
糖蜜糕、灌藕、炒栗子、虾须糖一类的倒是都买了一个遍。
不过她寻常吃一口尝尝味儿, 就赏给后头跟着的丫鬟或是家丁吃了。
林余娇对吃的倒没有那么感兴趣,反而喜欢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诸如细画娟扇、捧灯球、挑纱荷花一类的。
她在安州都没见过, 所以来了京华倒觉得稀奇。
盛心菱瞥了一眼跟在她们后头专门给林余娇付银钱的婆子,笑盈盈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明晃晃的羡慕来。
“庭哥哥对林姐姐真是顶上心的,派来的婆子里,连陪林姐姐逛街的银钱都准备好了。”
那王婆子跟在林余娇后头,只要她看了一眼的, 也不管她说要不要,都赶脚去买。
显然是顾庭特意吩咐了的。
林余娇也没想到顾庭还准备了这一手。
要说开心,那自然是有一些的。
毕竟他以后是她的夫君了。
他能对她上心,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杞人忧天的个性又让她有些忧愁。
怕顾庭的好只是一时兴起,以后若厌弃了她,那她的日子只怕是会难过得很......
林余娇攥紧手中的帕子,轻声道:“是殿下看得起我......那儿有杨梅糖,你方才不是说想吃么?”
她指了指庙巷口,有个灰衣小贩正挑着竹筐在卖糖。
有杨梅糖、杏仁膏、十般膏子糖,围了几个小孩正在那儿买糖吃。
盛心菱脚步轻快,挽着林余娇往那儿走去,又在她耳侧说道:“说起来,林姐姐真是好福气得很,好像认识的人总格外喜欢你一些。庭哥哥是这样,谢老夫人也是这样,或许谢大将军,也喜欢你呢。”
林余娇忽然顿住脚步,眉心浅皱着看向盛心菱,“盛妹妹,我知你天真无邪,想什么便说什么。可这样的话,以后千万莫要再提起了,我不日便要嫁入太子府,与谢大将军哪会有什么?”
盛心菱也歪着脑袋,露出深思的表情,略带了一丝惶恐扯了扯林余娇的衣袖,“林姐姐,你莫要生气。我只是看着谢老夫人待你很是不同,所以觉得或许她......”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却与谢大将军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与夫人之间的情谊罢了。”林余娇神情淡淡的解释着。
盛心菱忍不住又问她,“可谢大将军不是您的救命恩人么?”
林余娇轻皱着眉,声音也淡了一些,“那是另外一码事了。”
......
夜市熙攘,在林余娇与盛心菱闲逛时,京华最具盛名的酒楼亦是灯烛辉煌,上下相照。
雅间内,顾庭目光幽深如海盘坐在红木小几旁。
而他的对面,是镇北大将军谢言煜。
雅间内再无其他人,气氛有些沉凝。
谢言煜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敬道:“不知殿下这么晚了还约臣出来,所为何事?”
明明白日里才见过,若有什么事,为何又要拖到这会来说。
谢言煜不大明白。
但听闻这位殿下做事,是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
饶是谢言煜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坐在顾庭对面,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目光,心里也不如之前安定了。
顾庭穿着一身玄色织锦软云服,宽袖束腰,衬得身姿清峻,眉眼如画。
他并未端起酒杯与谢言煜同饮,反而是捏着那酒杯一用力,那白玉做的酒杯就这样出现了一道裂痕,渐渐放大,而后四分五裂开来。
谢言煜半眯起眸子,索性也放下了酒杯。
他也不是个脾气太软的,从不趋炎附势,也不巴结任何人,即便对面坐的是太子。
他当即冷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顾庭声音冷淡,不徐不疾地说道:“听闻谢大将军武功极好,顾某不才,想讨教一番。”
谢言煜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敌意,却也不怵。
既然要比武,那就得公平公正,比比谁的拳头硬。
谢言煜刚正不阿,从未想过要故意输给太子。
反而激发起他心底那高昂的战意。
他也早就听闻顾庭的武功在京华中是无敌般的存在。
只是他一直在边关,没有过交手的机会。
既然这样......
“那谢某便却之不恭了。”谢言煜拱了拱手,撩起袍摆站起来,下楼骑马。
顾庭亦紧跟在后。
就这样。
酒没喝一口,两人所处的地方就从繁华热闹的酒楼,到了夜半清冷无人的练武场。
顾庭什么都没说,直接拎起一杆长枪,就朝谢言煜刺了过去。
谢言煜使的是狼牙棒,大开大合之间,亦是威猛难当。
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却难分胜负。
到了最后,两人都已忘记其他,就沉浸在这旗鼓相当的战斗之中。
良久,两人都累了,才收了手。
仍旧是打成了平手。
谢言煜仰天长笑,自有边关将军的豪迈气魄。
他眼里仿佛含着星光,透亮地看着顾庭,“殿下,谢某已经好久未和人这样痛快地打一场了。”
“......真是痛快!”
顾庭也勾了勾唇角,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从前难逢敌手现在却惺惺相惜的那几分味道。
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他们二人都是难逢敌手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自然心里多了好感。
既然已经熟悉了。
谢言煜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直言不讳地问道:“不知余何处得罪了殿下?”
顾庭原本已经有些松泛的神色,立刻又紧绷起来。
他目露狠色,十分警惕地看着谢言煜,“孤听说,你想截胡?”
谢言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庭,“什么截胡?”
“今日,你母亲。”顾庭一字一顿地说道,“送了孤未来的太子妃一对耳环,还与她在凉亭里闲坐许久。”
谢言煜这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指截胡顾庭的这门婚事?
谢言煜有些无语,但见顾庭这样较真,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许是误会了,此事与我无关。实在是家母与林姑娘一见如故,才多与她说了些话。”
“哦?”顾庭挑了挑眉,瞳眸漆黑,若有所思地看着谢言煜。
他虽然知道他看上的人有多好,但那谢老夫人难不成也像他这般有眼光?
谢言煜见顾庭非要寻根问底,不得不拧紧眉头,将他的难处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为了这事,微臣还想要求殿下帮忙。”谢言煜拱了拱手。
“说。”顾庭神情冷淡,微微皱了皱眉。
怎的事情仿佛又扯远了?
谢言煜仿佛看出了顾庭的不悦,赶忙解释道:“或许是因为林姑娘与我家那流落在外的妹妹年纪相仿,所以家母才与她格外亲近了些。”
“......也不怕殿下嫌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一求殿下,若是手下人得闲,能否帮谢某寻一寻我那可怜的妹妹。”
顾庭瞳眸微缩,深处带了一抹深泽,淡声道:“你妹妹是何时丢的?”
“还是我八岁那年,望州差点被突厥人所破。我与家母一起逃难时,不慎弄丢了刚出生两个月的舍妹。”谢言煜说起这事,也是满心满眼的懊恼,一连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