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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的熹妃如今成为了太后,也开始享受起尊荣来……
    天下,在经过雍正一朝的阴惨之后,似乎一下走向了太平。
    可顾怀袖眼底,已然是日薄西山,回光返照。
    山河日下,总要留些最后的脸面。
    她与张廷玉,是在几年之后的一个早上离开的。
    京城张府不慎着了大火,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雍正时候先皇曾说要赐予新宅院,可张廷玉没有受,便是旧府邸一只住到如今。
    张府着火前一日,张廷玉便递了折子乞休,乾隆留中不发。
    次日晚上,他一把火把张府烧了个干干净净,又递了折子,说是天降不祥之兆,微臣老病,乞归故里,安享晚年,乾隆再留中不发,并拨给新宅院。
    新府邸依旧在内城,张廷玉看着小皇帝心里不大痛快,再递了折子,便直接挂印走人。
    传闻那一日,先皇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诏书,就被张廷玉堂而皇之地放在了府门前,横在大门上,无一人敢上去叩门。
    张廷玉走得堂而皇之,大胆至极,可满朝文臣竟然没有一个敢吱声儿,便是连最愤世嫉俗的言官也不敢参劾张廷玉。
    他主持多科会试,桃李满天下不说,李卫等人也与他有过故旧,更别说早年其笔锋犀利堪比刀剑。
    翰林院如今还在张廷玉手里,前一阵参劾张廷玉的折子很多,可过不多久,那些参劾张廷玉的人就被翰林院清流连起来给参了。
    张廷玉的地位越是稳固,乾隆心里就越不舒坦,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只是张廷玉资格太老,地位太高,偏偏没人能动。
    若乾隆早早对张廷玉下手,反而会落得一个苛待前朝功臣的骂名,这不跟先皇一样了吗?所以乾隆也是颇为头疼。
    这一下倒好,张廷玉自己走了,虽然差点让乾隆气得叫人诛他九族,可最终还是考虑到张廷玉在朝中的门生,以及鄂尔泰的建议,索性给了张廷玉恩典。
    李卫是张二夫人的干儿子,可鄂尔泰却是先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乾隆并不知鄂尔泰也与顾怀袖有关。
    于是,张廷玉安然自运河而下,沿途商船繁盛如昔日,到铜陵之时又是秋将尽。
    桐城依稀昔日模样,三山环抱,风光秀美。
    顾怀袖懒懒倚在他身侧,看着车帘外龙眠山绵长起伏的曲线,薄薄的雾气将山林笼罩,升腾起来,淅淅沥沥的秋雨也下来了,一时宁静至极,只听得见哒哒的马蹄声。
    “你这三朝元老,杀了两代帝皇,我看现在那个也不是个心术正的……”
    “天下帝王,有几个心正?”
    张廷玉不大想管了,虽也动过将小皇帝掐死的心思,可未免也太惊世骇俗。
    他微微地一笑:“昔年父亲让路于我,如今该我让路给他们了……”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城。
    桐城秋雨连绵,张廷玉这边却与顾怀袖搬到了山上住一段时日,山居秋暝,格外清净。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来细细数各自半生的风云浮沉。
    就在一处小山头上,几间陋室,或捧书而读,或伐木制琴,或听松风,吟竹曲……
    但将那浮名,换过浅唱低吟,又觉野心到了顶,终又回归安静。
    皇帝坐拥过了江山,才觉得当江山不美;宰辅宰执过天下,方感到天下难治。
    张相人越老,看着却越多几分竹林隐士风流之趣,只靠窗雕着一片竹篾,神情专注。
    他似乎雕到什么要紧处,又渐渐停下,将手中的刻刀与满桌的竹屑都放下,略一敛袖,却朝着祖庙处去。
    一座座的墓碑,一篇篇的墓志铭。
    顾怀袖瞧见他身影,只将手里一本书放下,起身来到他案头前,便将那一片细如竹签的竹篾一捡。
    风吹来,顾怀袖手心微冷,便将这一片篾条竹签放回案上。
    青翠的竹,山色微黄,雾气笼罩,却是日暮。
    竹签上刻着一行苍劲浑厚小楷,静躺于案头。
    不忠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贤难得糊涂人张公廷玉……
    之墓。
    ☆、第261章 番外 石方 夜无眀
    临街的酒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十一月的京城,已经很冷。
    大街上飘着鹅毛样大雪,落了石方满头满脸,他怀里抱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刚刚从市上买回来的羊肉,腥膻味儿很重,让他皱紧了眉头。
    少年很瘦,手腕上用脏兮兮的绳子绑了一道又一道。
    从酒楼后面上台阶的时候,他差点被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小二哥给撞倒。
    脚下打了个跌,他赶紧搂住了竹篓,吓得不轻。
    酒楼大师傅还在后厨等着用东西,他进来的时候便被人给招呼住了:“个臭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小活儿都干不利索,干什么吃的?”
    旁边有个来端菜的小二还算是心善,只拍了拍他肩膀,劝道:“石方才多大?甭管了。小子,去把后面那一堆碗给洗了吧。”
    石方点了点头,便去后面洗盘子刷碗。
    天气很冷,手伸进水里就没了感觉。
    石方一双乌黑的眼,只看着前面大师傅们做菜,带了几分艳羡。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可至少比流亡途中好很多了,能吃上饭便足够。
    只是,如果也能做那样好吃的东西就更好了。
    这一天,西湖醋鱼做得特别好的老徐把两条大黄鱼给他,让他去刮鱼,顺手塞了一把刀给他,说用来刮鱼鳞。
    头一次刮鱼鳞,石方就弄伤了自己的手指。
    不过最要命的,兴许是他弄坏了刀。
    “哎哟我的娘啊,你这人还真是煞星不成?”
    那老喜欢为难石方的小二简直想要拍桌子大笑起来,小石方手里的刀子竟然断了开!
    “这小子连手都划出血了,赶紧来,老子给你敷一敷……”
    岂料,他手刚刚挨着石方,石方就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跳开:“不,我……我没事。”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走了。
    他的小屋就在后院一个小小的柴房旁边,平时只给厨房那边的师傅们打下手,月钱都没几个,也就能混口饱饭。
    用布料按住伤口,他一下就看见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低垂着眼帘,过了好久才抬眼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
    石方的日子,就是在这样的仰望之中,逐渐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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