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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宁是孩子心性,转瞬就晴了天,嬉笑道:“我还真没到他能这么有心,你知道的,他一贯不在意这些。”
    “那你说,他会添什么?”
    长宁只顾着欢喜,踩到石子绊了一下,又惊呼一声。
    “公主当心,”婢女一脚将石子踢飞,扶住长宁的手腕,细声道,“无论什么,宁远将军给公主的,都是最好的。”
    沈则这次打算给长宁的,的的确确是样稀罕玩意。
    上个月,太子特意给了他两枚东珠,质地上乘。当时他还不解,他素来不好这些,府上又没有妻妾,怎么好端端给他这物件。方才长宁讨要贺礼,他才突然明白,太子这是替他备下了。
    “主子,”杨平盯着桌案上硕大圆润的珠子,有些头疼:“这缀在衣衫上,怕是不好看吧。不如拿去制成首饰?倒也来得及。”
    “长宁缺首饰?”
    沈则看他一眼,问的认真。
    “哦,”杨平讶异,“主子不光要送礼,还要送这独一无二的?”
    “不行吗?”
    “行。”杨平忍着笑,重重地吐了一字。
    杨平或许看懂了沈则的不上心,可沈则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去一趟绣作坊,眼下,他是打死也想不到。
    第11章
    陈茗儿歇了两日,脸色不佳,但到底行动无碍,一早就捧了公主的礼服独自在稍间里忙活。她这一起身,其他人头顶上压着的山可算被移开了。
    万妈妈劈了单间给陈茗儿,不叫旁人扰她,连三餐都吩咐人做好了送进去。这待遇又不免叫他人眼热。
    玥婷拧着手中的丝线,小声嘟囔:“咱们倒像是她伺候她的。”
    “这时候你算酸什么?”新巧直爽,说话也不过脑子,“你若有那本事,我也伺候你去。”
    玥婷哑口,讪讪一笑遮掩道,“我也没说什么,就是伺候茗儿姐姐我也高兴。”
    新巧笑瞪她一眼,抱了篾箩站起来,直了直腰:“就你嘴甜。去里头了,廊下热起来了。”
    “就来。”
    玥婷应了一声,紧着把手下的丝线缠了缠,余光瞥见远处似有人影,扭头一看,是万妈妈带着沈则。
    “五爷?”玥婷不自觉地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眼见着沈则去了陈茗儿所在的稍间。
    万妈妈把人带到门口,轻声道:“五爷有什么嘱咐尽管跟茗儿说,她虽不能开口说话,人倒是机灵。”
    沈则手里捏着锦盒,散漫道:“就是加两颗珠子,应当不费事,万妈妈去忙吧。”
    陈茗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放下手中的针线,撩了纱帘出来。
    五月暮春,微风作响,院中鲜翠欲滴,廊下一片斑驳。而沈则就踩着树影立于面前,修长挺拔,眉宇间是淡淡的笑意,如风和煦。
    陈茗儿微微一怔,欠身见礼。
    沈则点了点下巴,谦和道:“是不是扰到你了?”
    陈茗儿下意识抿唇摇头,见四下无人,忽又莞尔一笑,“没有,我在给公主改衣裳,五爷进来看看吧。”
    她一笑惹得沈则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陈茗儿背着光,方才不显,走近了,才发觉她脸色差得可怕。
    沈则止住她要给自己擦杌子的手,弯腰凑近:“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他的气息中裹着淡淡的良姜的甘辛,是她缝的香囊的气味,可他腰上分明什么也没佩。
    见陈茗儿看向自己的腰间,沈则忽地就明白了,解释道:“我从不戴那些,她们若看见了,又要多事。 ”
    她们大抵指的是老夫人和大夫人吧。
    陈茗儿弯了弯的嘴角,存心逗他:“长宁公主看见了,更要多事。”
    “啧,”沈则接不上话,索性不提了,只问她:“说你脸色的事呢,怎么就扯远了。”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
    陈茗儿侧过脸,看向摊在长条案上的礼服,有意避开他的关心,“五爷是来替公主关照衣裳的是不是?两天,两天就好。”
    见她有意岔开话题,沈则微微皱眉,“你跟我走,我得找人给你治病。”
    我得找人?为什么是得找人?
    连他自己也没明白怎么说出话像是有人逼着,就已经握住了陈茗儿细细的手腕,用力一箍。
    陈茗儿简直是被他提溜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掌心的温度穿透布料,仍是温暖,就是力道太大,捏得人生疼。
    “你停,停……”陈茗儿低呼,“弄疼我了。”
    “啊,”沈则慌乱地松了手,见那白皙的手背已经被自己勒出了两道红印子,含着歉意又不无惊讶道:“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陈茗儿转着手腕,皱眉瞪着他,声音却是柔柔软软:“骨头都要碎了。”
    她恼起来,也是另一番灵气鲜活。
    沈则忍俊不禁:“那倒是不至于。可你脸色太差,今日无论如何你得跟我走一趟。”
    “你这个人……”
    陈茗儿被他执拗得没了法子,只能小声说了实话:“是小日子来了。”
    “小日子?”沈则先是没懂,跟着重复了一遍,羞得陈茗儿一张小脸能滴出血来,咬牙道:“你还说。”
    “哦,”等明白过来,沈则也没着急害臊,紧着又问:“这么严重,那从前吃什么药吗?”
    陈茗儿声若蚊呐,细细地嗯了一声。
    “吃了药管用?”
    “管用。”
    沈则舒了口气,“那就好说了。”
    被盘问老半天的女儿家的私事,陈茗儿羞恼不已,瓮声问他:“你今日来总有正事吧?”
    经她这么一问,沈则才想起来,把手中的锦盒递过去,“这两枚珠子,你想个法子给她缝上。”
    陈茗儿打开一看,“整只珠子缀上去吗?”
    沈则被问的有些心虚,“不行吗?”
    陈茗儿将珠子捧在手中,凝眸打量:“贺礼如此贵重,公主一定很喜欢。”
    言语中淡淡揶揄,沈则是听出来的,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把鼻尖,无奈道:“丑就丑罢,你也得给缝上。”
    沈则原本还怕陈茗儿追问,但她没有。她只是垂了垂眼皮,乌密的眼睫沉甸甸地压下来,然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样迂回又明朗的小心思,杨平看不懂,陈茗儿还能看不懂吗?
    如果说之前她还因改礼服的事心中多少还有些意难平的话,此刻,摩挲着手中华贵的珠子,陈茗儿突然觉得往事无稽,真是不必念念不忘。
    —
    两日后,陈茗儿把改好的衣裳拿到了万妈妈的面前。领口打开,肩缝下移,照着这尺寸,是要连肩膀都露出些许。下摆和袖口处一些繁复的坠饰被拿掉了,腰身处加了一条泥金色的腰带,胸口多了两枚东珠,周围用轻软的绫纱簇着,如花中点蕊,既显华丽富贵又将坦露的肌肤隐约遮掩住,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添朦胧美感。
    万妈妈阖目,脑中映出长宁公主换上这身衣裙的模样,蓦然明白了陈茗儿为什么要这么改。
    “你心思真是巧。”万妈妈很是满意,但也不敢替长宁公主拿主意,“我呈上去给公主过目,若是公主点了头,我一定要给你讨个大大的赏赐。”
    陈茗儿凝望着那两只东珠,笑着摇了摇头。
    长宁午睡才醒正跟沈娉下棋,听说衣裳改好了,懒懒地念叨了一句:“这么快,怕不是敷衍了事。”
    “你先看看。”沈娉收了棋子,“别平白说我们怠慢。”
    长宁轻嗤:“又不是你做的。”
    两个婢女躬身,一人提肩,一人展裙摆,原本不抱什么希望的长宁转眼一看,简直倒吸一口气。
    眼前这身衣裙的每一处都是她想要的,竟然还要比她所想的更精美。
    “快,拿近点,我看看。”
    “还是我们府上……”沈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长宁一声尖叫,“啊!这珠子!”
    沈娉捂住耳朵,皱了皱眉头:“这珠子怎么了?”
    “这是你哥哥给我的贺礼。”
    长宁激动得眼角都红了,拉扯着沈娉的衣袖,逼问似的跟她确认:“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呀?”
    沈娉懵懵的,被她拽斜了身子,“我哥?我哪个哥?沈元嘉?”
    “当然是沈元嘉,”长宁扬着下巴,跟斗赢的公鸡似的,“他说等我见了衣裳便知,原来没有骗我。”说了这句,大抵是觉得露怯,又慌忙补充道:“我也知道他是不会骗我的。”
    “你先松开我。”
    沈娉抚了抚自己被长宁抓皱的袖口,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的疑惑半分未减:这不是沈则能干出来的事。
    傅婉仪喂完试药的小兔子,打了盆井水蹲在院子当中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余光瞥向一旁的沈则。沈则靠着廊柱,颇为入神地翻看一本傅婉仪所作的药典,即便已经被晾了快半个时辰,脸上丝毫不见愠色。
    “你挺闲啊。”傅婉仪把手巾砸在盆子里,站起身来。
    沈则慢悠悠地看她一眼,“傅医正既然忙完了,给我写方子吧。”
    “礼尚往来,”傅婉仪有些着急:“我知道荆州态势事关军务,你挑些无关军政的给我听,也不行?”
    沈则无奈,“无关军政?你当我去荆州是游山玩水的?”
    “好,那你等着吧。”
    傅婉仪转身要走,就听沈则叹了口气,“我没见到师兄。但他托人给了我一封信,信中只字未提你。”
    傅婉仪背对着沈则,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仍是不甘心:“信中说什么?”
    “问我是否要同他恩断义绝。”
    “你如何答?”
    “我说,我想迎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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