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
程延清敲了敲饭桌:“怎么一直在玩手机?该你许愿了。”
“……对不起。”谢榆在一片祝福声中心事沉沉地吹熄了蜡烛,迎来了他的17周岁。
但是周围越热闹,他越是无法忍受。他脑海里浮现出千里之外,魏柯孤零零地对着一桌子的菜枯坐的场景,如坐针毡。
这些人在为“魏柯”庆生,而自己越俎代庖,站在了聚光灯下接受众人的祝福,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无法给予真正的魏柯,这让谢榆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一个窃贼。这种愧疚感最终让他一捶桌子站了起来:“你们先吃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王旭率先回过神来:“去哪儿啊?”
谢榆披上大衣:“回国。”
“现在?!”王旭和邹扬面面相觑,“现在已经晚上8点了,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
“我得回去陪人——你们慢慢吃,今天我请客。”谢榆刷完卡,飞也似地拎着行李窜出了烤肉店。
众人不免失落,其中以程延清最盛,他还以为“魏柯”会高兴的。
程延清对魏柯的感情十分复杂,恨他的时候恨得要死,巴不得世上从来没有过这号人;然而等有一天魏柯棋力尽失,自己竟然没有大仇得报的感觉,而是感觉很失落。
他们虽然是对手,但程延清在听闻噩耗的那一刻却深刻地体会到,他们也是同一种人。他们在棋道上不断摸索前进,你追我赶,你倒下了,我也很难过。
说难听点是兔死狐悲,说好听点是感同身受。说的更直白一点,人生如逆旅,这一路的对手,何尝不是一路的同伴。
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似海,抛开输赢,大家坐下来,一同喝杯酒。
今天我输了。
诶,你那87手真不高明,勉强围住那一块地,因小失大。
多好。
因为是一路人,他理解你的每一步棋是坏是好,也会理解你人生的所有喜怒哀乐。
就算自己是如此骄傲又如此幼稚,那人依旧会在自己低谷的时候,嘻嘻哈哈走近身边,拽起他的手,跟他一起往前走。
是可以成为挚友的人呐。
程延清出生围棋世家,承担着家族的众望走上棋道,从来没有思考过人生的别种可能。对于围棋外的事,他了解得很少。同时,他的性格又非常张扬,同龄的棋手很难跟他处得好。但是现在,他透过幽暗的灯光扫过同桌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王旭,邹扬,罗爽,韩剑……是魏柯领着自己走到他们面前,成为同行的伙伴。曾经他固执地死守着自己的骄傲,到最后终于等到一个他承认也承认他的朋友,可以争执,也可以一起开怀大笑。程延清的庆幸,谢榆这种从小有哥哥的人是很难体会的。
也正因为如此,谢榆走的时候,才会没有回头。
谢榆回家已经十一点了。客厅灯光大亮,魏柯抱着抱枕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面前是一整桌的菜,中间摆着个生日蛋糕,上头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儿。谢榆忍不住轻笑,温柔地摸了摸他冷冰冰的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等他重新回到餐厅的时候,魏柯已经一脸面瘫地看着他的方向了。
谢榆:“!”醒得好快,原本以为可以糊弄过去的。
“回来了?”魏柯的声音喑哑且冷若冰霜。
“是……”
“最近干什么呢?”
谢榆故作轻松道:“到处打比赛啊!”
“胡说八道。”魏柯戳穿了他的谎言,“你有多少心思花在棋上?!”
谢榆很冤枉:“我不是在替你下棋,就是在替你下棋的路上,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为什么要突然骂我?”
魏柯气得脸色铁青。前段时间谢榆老是在外头晃荡,每天要打好几个电话才催得回家,今天他偶尔看了个电视,才知道这个宝贝弟弟在外头玩得风生水起。
魏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看你棋力没多少长进,歪门邪道倒懂得很多。营销炒作接广告,还搞什么粉丝见面会……这是正经棋手该干的事吗?你随便去网上翻翻别人怎么说,你不怕丢脸,我还要脸!也就是我这段时间成绩还可以,如果哪天我不行了,你是不是要转行去做明星艺人了?”
谢榆脾气也爆,听他说得如此不客气,口气也变冲了:“你土不土啊?现在网络时代、粉丝经济,你这个身份地位只要多说几句话,大把大把的人愿意粉你,关注你。你可以借着你的影响力去改变很多事!你安静如鸡,谁知道你是谁,围棋是个什么东西?整个圈子起不来,到哪天围甲都没人愿意冠名了,大家好的坏的一起饿死,你高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是棋圈的门面,你不去人前吆喝,谁去?”
“不要用大帽子来压我!”魏柯气得发抖,“你说的没错,别人愿意关注你,是因为我是棋圈的门面。可你别搞错了,他们想关注的是一个棋手,不是一个网红、一个小丑。你扪心自问,你在网上发的那些是为了围棋,而不是为了圈钱?”
谢榆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狠狠首饰盒掼在沙发上!操,什么生日,不过了!
他转身要走,魏柯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站住!我还没说完!”
谢榆甩开他的手,做了一次深呼吸,点点头:“行,你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统统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