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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导致王放产生误判,将炮车定义为“神怪妖法”的重要原因,便是在观战之时,曾亲眼看见有无数解忧军的将士,围着那具黑漆漆的炮管撒尿……据说在幽北三路的时候,华神教的信众敢死队们、发起必死冲锋之前,就有喝符灰神水、往兵器上撒尿的习俗。
    他们相信,用这种方式可以祈求神力护体,刀枪不入;也能加持掌中兵刃,另其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只不过幽北三路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华神教的术法,是糊弄傻子的把戏;可今日南康军的“术法”,却具有眼见为实的巨大威力……
    好在这惊天术法,不能连续逞凶;不然的话,庞青山也用不着跟自己肉搏厮杀了。从准备过程上来看,好像必须贡献出足够多的尿液,才能驱动巫术发威;而战场上没有那么方便的酒水供应,所以这第三次攻击,应该也不会比第二次间隔的时间还要更长!
    那么对于北燕军来说,时间分秒必争,关乎于众人的生死存亡。
    “弟兄们,都振作一点!咱们至少还有大半柱香的时间,去把南康军的妖法破开!醒醒,都回回神,咱们咬紧了牙再冲他一次!”
    “阁老……这……是什么怪物啊……”“阁老,咱赢不了了,降了吧阁老!!”“我……呜呜呜……我不想被烧死啊……”“这不是妖法,是老爷天发怒了!”“不打了,我可不打了,我要回家……”
    王放的话音刚落,那些呆若木鸡的幸存者们,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只不过如今这个灵魂,与之前抱定死战信念的灵魂,完全背道而驰;几乎每个北燕将士,都被炮车的惊天威力吓疯了神智,所有人都在疯狂的胡言乱语、放声哭泣;还有好些“机灵聪明”的油滑之人,连看都不看鼓舞士气的王放一眼,拔腿就跑;更有几个神经异常脆弱的家伙,竟然慌不择路,一头扎入了火海之中……
    王放看着士气彻底溃散的北燕护城军,神情一滞,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双膝一软、苦笑着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浓烟熏到泪流满面、双目赤红、须发见焦的老丞相,只觉得肩头被人重重的拍打了一下:
    “小哥,帮我举着军旗行不?我家将军说要冲锋,我得上阵杀敌去了!”
    王放只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扭头一看,来者竟是相府的盲眼更夫——北狼八部将的老幺,以前的小猴子,现在的老猴子!
    “老猴子……”
    见到了身处乱军之中、竟安然无恙的瞎眼老猴子,见到那根曾经飘扬着北狼军大旗的光杆,自然想起了数十年前那支如臂使指、所向披靡的北狼铁军……眼下已年过七旬的老将军王放,只觉得心头格外委屈;喉头发紧、鼻尖发酸,只叫了对方一声名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是相爷啊?您刚才是不是说,要再冲一次啊?今天风大,周围又乱糟糟的,我实在是没听清楚……老冯他们可是缺了八辈子的大德,嫌我老猴子瞎了,他妈的竟然让我站在这扛旗!相爷,您可是知道我的,咱这一对招子是彻底废了,但我心里明白啊!我老猴子也是北狼军,他们都上去杀敌了,我能闲着吗?您看,我胳膊腿都是好的,也能耍得动大刀!”
    王放挣扎站起身来,看着老猴子飞快舞动的半截破刀,愣了片刻;随后他破涕为笑,上步按住那四处乱甩的腕子,又接过老猴子手里那具光杆大旗,随手丢在了烈火之中,烧的是噼啪乱响;随后,他拽起老猴子卧刀的右臂,引向远处横刀立马的庞青山说道:
    “南蛮子就在那边,咱这次只要冲个五十步,仗就算打赢了!还跟以前一样,我在前面冲,你帮我护着两翼……对了,先把腰巾子解下来,拴在我腰甲上……你这老东西现在瞎呼呼的,一会打起来,可别跑丢了!”
    老猴子一边解着腰巾子,一边嘟嘟囔囔的反驳着:
    “咱老哥俩都绑在一快了,那不管跑到哪去,都不能是算跑丢了吧……”
    “是是是,你说的对……拿稳家伙了?那咱老哥俩可就上了!”
    外城之下,数千名身陷火海的北燕军,烧出了一片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立于城头观阵的水烛先生与诸位将校军官,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暂时避入城楼之中,等待着火势浓烟稍退;而罗源刚才被炮声所惊扰,停下了反复擂鼓的双手;此时也在水烛先生的示意之下,重拾鼓槌、将这架顶天立地的朱漆大将军鼓,再次擂的是惊天动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丞相王放,点出北狼八部将出城之时,就已经想好了结果。无论此战胜败几何,他身为北狼军的主将,都不想再活着回去了!只不过他不仅仅是边军名将、同样也是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死则死矣,却要死的有价值;否则的话,就变成了愚夫蠢汉,辜负了这一颗大好头颅!
    这两位年过七旬的老弟兄,踏上战场之后,完全没有一丝英武霸气,反而像是老驴套车那般可怜;前方引路之人,乃是须发焦黑、满面污渍的老王放,手里还握着一柄粗制滥造的寻常铁刀,刃口都快崩成了锯条;而在王放的身后五步,拴着一个瞎老头,手里握着半截废刀,正小心翼翼地遵从着王放的口令,抬腿迈步、绕废墟杂物而过……
    二人的行进速度缓慢至极,步伐也是磕磕绊绊;就这副惨淡至极的场面,看起来活像是两个老要饭的,找错了乞讨的地界……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王放带着老瞎子走出了十几步,便摸到了两军混战的外围战场;几百名解忧军的包围之中,尚有十几名北燕军卒,正在勉强支应;毫无疑问,这些幸存者也是人人带伤,个个挂彩,看起来虽时都会死在敌军的乱刀之下……
    王放没有片刻迟疑、提起那柄“锯刀”在手,以刀刃护住右臂推开人群……随着刺啦一阵声响,三名倒霉的解忧军士卒,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刀破开甲胄,肋下皮肉也撕裂翻卷开来……
    “啊!!咕!”
    最先受伤之人倒在地上,才刚护疼喊出了半个字,便被紧随其后的瞎眼老猴子,一脚踩碎了喉头:
    “老相爷,您也忒不地道了。我就说这刀的份量不大趁手,敢情就半把残刀啊!”
    老猴子连补三脚的同时,王放左臂也恰好抡开,另一侧的解忧军应声而倒,滚成一团……
    “好心当成驴肝肺,咱北燕的铁匠手艺不行,你试试人家南康的好家伙吧!知道这是啥不?雁翎刀,哼,你这老小子连见都没见过!”
    “啧,你这不废话吗?自打我这一对招子,被毒烟熏瞎了之后,就啥也见不着了……”
    王放趁着敌军东倒西歪的功夫,顺手缴下了两柄铁里加钢的雁翎刀,递给了老猴子;紧接着,他扯着嗓子朝包围圈中心大声喊喝:
    “弟兄们莫慌,王放来也!”
    原本那十几个身陷重围的北燕军,都已经在心中打好了遗书的腹稿;可如今一听王放那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精神瞬间一震,心中的颓然与怨恨、身上的痛苦与酸麻,骤然飘到了九霄云外!
    在战死的悬崖边上,听到了己方主帅的声音,如同数九隆冬置身于的温泉之中,令人由内而外的感到温暖与舒适!这十几名溃军精神大为振奋,身体也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力道,立刻加紧攻势,反守为攻,拼命地朝着王放声音传来的方向,发起最后的突围!
    北燕将士得到了一条活路,自然是奋勇当先;但南康军士卒,却各自有了一番计较。
    由于己方兵力雄厚、正面战场局势已定,所以大多人已经在考虑,如何安全攥取更多的军功了。眼下突然杀进来了几个手段高明的狠角色,看样子是打算做困兽死斗。面对这种危险的情况,只要不是那些天性好斗嗜杀的狠角色,都知道该大声鼓噪、避其锋芒……
    毕竟这八百里都拜完了,谁也不想在最后的台阶上活活磕死,成为一名光荣的烈士……
    于是乎,在南康士卒那犹疑不定的态度之下,王放与老猴子二人,竟成功“杀出”一条血路、救出了足有八名活口!而这八人脱身之后、眼见南城门已然被烈火死死封住,根本无路可退,便断绝了最后的侥幸心理,准备与敌军决一死战。
    在王放的指挥下、十人迅速结成小阵,朝着下一个包围圈杀去……
    不稳可知,如果任其继续发展的话,以王放个人的能力与经验,再加上被彻底逼上绝路、抱定了必死信念的北燕军卒,还真有可能逐渐发展成一小股精锐力量!纵然两军兵力相去甚远、他们这点溃兵老将,也没有能力直捣炮车本阵;但如果被断绝了退路的王放,真能突围而出,绕至其余三门回转燕京的话,他岂不是坐失斩杀敌将的机会了吗?
    “传令兵,命长弓营全力射杀老将王放,就是那个白头发的。听着,我不管会不会误伤己方士卒、也不问燕京城头的长弓手,会失去强有力的压制;我要看着他死在乱箭攒身之下,我一定要他死在我的眼前!”
    “是!”
    传令兵飞快而去,很快,便洒下了一阵阵泼天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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