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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衡微微摇头,他不能确定,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毕竟池渊跟了他这一年并无任何行为可疑之处,在他被定罪驱逐出京的这两个多月更是舍命相护。
    如果池渊真的是白狄人,恐将他杀之而后快,更妄谈保护。
    六年前,卫棠仅十岁,流落华阳街头,他瞧见其容貌和洛王夭折的独子五分相似,年纪又相仿,便将他带回东宫。后来发现他性情竟和洛王世子也相似,更是疼如幼弟,甚至文武全是亲自教习,虽然没有给予他任何的身份,但在东宫人人敬着,被众人捧在手心宠着。
    两年前,他意外的发现卫棠与白狄联系,查出其身份乃白狄十三皇子呼延铭,是白狄插在他身边的暗探。他怒恨至极,亲手杀了卫棠,并命人将其尸首抛入城外乱葬岗饲兽。
    因为卫棠身份特殊,恐陈王一党借题发挥,陛下疑心猜忌东宫,此事秘密解决,对外只宣称卫棠得疫症暴毙。但最后还是走漏风声,被陛下降罪。
    他为了请罪,大肆查处白狄在华阳的探子,几乎全部剿灭。
    白狄人对他恐恨之入骨,如果池渊是白狄人,和卫棠有关,该恨他,但他从池渊的眼神中从没有看到过对他一丝地怨恨,反而是敬重。
    “我立即派人回京将其再查一遍。”曲九复立刻请命。
    池渊是他曲府出去的人,是他亲自送到李衡身边,若他是白狄人,自己失察之罪难逃。
    李衡冷冷地嗯了声,从一旁书卷下取出一封信递过去:“交给叶斓,让她按照上面的计划行事。”
    曲九复接过信,领命退了出去。
    李衡再次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墙边葱郁的枝叶上,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停在树枝上,他轻轻的叹了声,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脖颈处的那道伤疤,目光黯淡。
    傍晚,他正在研究面前的舆图,池渊敲门进来禀报:“公子,陈王已经到了客栈。”
    “他速度倒是挺快,看来他比我还急。”
    不一会儿,门外便有人叩门,池渊开门,门外站着一位青年,池渊侧身请进。
    青年走到里间门前拱手施了一礼:“李公子,殿下有请后苑沁雅小筑一叙。”
    李衡看了眼来人,是陈王李衍身边的侍卫长戚云。
    “我等他也有几日了。”
    戚云微愕,未想到对方会早知陈王要来。
    李衡起身理了下自己的发冠衣衫,便让戚云带路。
    如归客栈前面是大堂酒楼,中段是普通的客房,后苑便是一些亭台楼阁水榭小筑规格较高的客院,相互独立,有花木廊桥池水隔开,私密性较强。
    穿过一处画廊,曲曲折折绕过几处亭台水榭才来到临湖沁雅小筑。
    小筑周围零散站着十几名侍卫,门前的两名侍卫瞧见他过来,拱手施了一礼,推开小筑的木门:“殿下吩咐,李公子过来直接进去便可。”
    池渊刚要跟过去被戚云拦下,李衡回头看了眼戚云,对池渊吩咐:“陈王不过找我叙叙旧而已,你在此候着便是。”
    池渊瞪了眼戚云后,沉声应是。
    李衡走进外间,透过轻薄的绢纱屏风隐约瞧见内间两个模糊的身影。
    走到内间绕过屏风,瞧清面湖的门前矮木桌边一左一右盘坐的两人,陈王李衍正在临风品茶,而他对面坐着的一身炎色裙裳的宛葭月正靠在凭几上盯着李衍看。
    他心中又犯堵,真是但凡长得不错的公子她都要多看几眼,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扫过。
    “李公子,你们大周皇室子弟都长得这么好看吗?”宛葭月回头笑着问他。
    李衡瞥了眼陈王没有回她,心里暗想:这也算好看吗?与昨日那个鸦青还差一截呢,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
    李衍放下茶盅,并未起身,神情倨傲地指了指一旁的软垫:“兄长请。”
    李衡心中苦笑,依言落座,宛葭月扭过头笑着盯着他看起来。
    他心中稍稍舒服些。
    李衍笑着对宛葭月道:“小筑入夜风凉,宛姑娘先回去添件衣裳,咱们今夜一醉方休。”
    这是要支开她,其实她也没有留下来听他们交谈的意思,笑着拍手道:“好啊!殿下可要多准备几壶好酒,别喝不尽兴。”
    “一定。”
    宛葭月爬起身便绕过屏风出去。
    李衡回头看见李衍灼灼贪婪的目光,想起上次宛葭月捉弄曲九复的事情,看来今夜她又要故技重施。
    只是面前人可不是曲九复,他并不会怜香惜玉,被捉弄后不会善罢甘休。而她酒量不行,酒品还差,酩酊大醉后见到人就扑上去抱。
    这——不正是送羊入虎口吗?
    “在下与陈王似乎从未一起饮过酒。”
    李衍稍稍诧异地看他,太子李衡不会饮酒是众所周知之事,除非重要的宫宴上象征性地喝一两杯,其他时候滴酒不沾,他曾数次在宫宴上想要灌他几杯,最后被他婉拒。
    如今主动提及,看来是想要为宛姑娘挡酒。也好,他倒是很想看看一个不会饮酒的人怎么挡酒。
    “兄长说的是,小弟一直未能有机会与兄长痛饮,今日兄长垂爱,小弟一定要多敬兄长几杯才是。”说完便唤来侍卫,命其去备酒菜。
    “小弟刚到栗城便听闻兄长在此落脚,特赶过来拜会,兄长果然是给小弟面子。”
    “是陈王给我面子吧?离开使团早早抵达栗城,未去处理此次出使之事先来邀见在下,荣幸之至。”
    陈王冷笑:“兄长在栗城盘桓这么久,不也是听闻出使之事而在等我吗?”
    他惋惜地叹了声:“你我兄弟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兄长可曾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以谋反定罪被废黜为庶民,至少他从未想过。斗了这么多年,他最多也不过是想让太子失德犯下大过,从而被废为亲王或郡王,迁往封地罢了。
    他没有想到背后有一双手推着他,让他一步步地将太子李衡的罪定为谋反。至此,他只能顺着那双手的力道继续地走下去。
    李衡未答,端起茶盏抿了口。
    陈王起身走到通向湖面木台的门边,望着吹皱的湖面笑着道:“兄长之罪就如当年洛王之罪,兄长如今一介庶民,若想重回朝堂,只能再走一遍洛王的路。只是,兄长远不及洛王谋断手腕,而父皇不是当年的父皇,朝堂也不是当年的朝堂。”
    说完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年想取洛王性命的只有父皇,而如今想取你性命的人太多。”
    李衡望向他,意外瞧见湖面倒映落日熔金的画面。
    他站起身,顺着门下木阶走到水上木台,立在水边,抬头望着西方天际落日。想到当年洛王选择自杀那日,洛王无故动怒罚他在九楼楼台面向西跪落日,从日头西偏一直跪到余晖散尽。
    当他从九楼下来就听到洛王于御前服毒自尽的消息,他才知道洛王是为了支开他。
    从那以后他每当看到落日,就好似看到了洛王。
    此刻面对落日,他心中只剩愧疚。
    许久,他说:“我不会走洛王的路。”声音幽怨而凄婉。
    李衍惊异地看着他,踱步上前:“这可不像兄长了。”
    李衡带着几分嘲弄问:“陈王殿下很了解我吗?”
    李衍沉默地点了点头,嗤笑道:“这似乎不重要了。”
    李衡自嘲一笑,轻叹:“是不重要了。如今陈王在朝炙手可热,此次陛下派陈王出使东越,更是给陈王一个进阶储君的机会。东越朝廷暗弱,是郕王为首的新贵在苦苦撑着,新贵根基不稳,没了郕王,不过是散兵游勇,不成气候。陈王便是为陛下除了心头一患。”
    李衍领悟李衡之意,沉思了片刻,笑道:“兄长手段够狠,君臣相离,待我大周腾出手来,不仅轻而易举就可平了东越,更便收复东越民心,这是奇功一件。多谢兄长提点。”
    李衍在木台矮桌边盘膝而坐,感叹道:“兄长如今身份,又何须劳此心力?
    李衡看向远处沉下的落日,蔚霞一层层的铺满半边天,也许这也是洛王罚他跪落日的原因吧,即便日落,尚有蔚霞余温,就如当年的洛王自己。
    “位卑未敢忘忧国。”他自嘲笑答。
    “好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倒让小弟自惭形秽。”
    余晖慢慢散尽,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两人从木台回到小筑内,四周的灯笼已经点上,当门临风的矮桌上已摆上了丰盛的酒菜。
    两人刚坐下,宛葭月过来,还是离开时候的一身炎色裙裳,淡淡的妆容,与平日无差。
    她走到桌边就兀自在李衡对面坐下,嗅了嗅手边的酒壶:“这什么酒,闻着就烈。”
    “东越径庭香。”一旁侍立的侍卫回道。
    “好酒。”宛葭月迫不及待的给每个人酌了一杯,她可不管坐在身边人的身份是如今大周陈王殿下,端起酒杯先抿了一口,连连的点头,“好酒,好酒。”一饮而尽,还咂了两口道,“清香醇冽,入口绵柔,果真好酒。”径自又酌满了一杯。
    “宛姑娘平日没少饮酒。”
    “偶尔喝几杯。”
    李衍举杯道:“小王敬宛姑娘一杯。”
    宛葭月立即的承意,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李衍给自己又酌满一杯,转过来对李衡道:“小弟敬酒兄长从没有喝过,这次难得兄长应下,小弟要多敬兄长几杯才是。”
    连敬三杯,李衡一滴不剩的全部饮下,宛葭月愣愣地看着他。
    不是传言他不会饮酒吗?怎么连饮三杯烈酒丝毫没有反应?眉不皱,脸不红,眼神不飘,像喝白开水一般。
    传言有假?
    李衍心中也有疑惑,往常对方从没有任何一次宴饮喝过三杯满酒,凡酒水能躲就躲,能拒就拒。
    李衍再次地斟满酒,借着这样那样的由头敬酒,李衡知他是故意灌酒,并没有躲也没有拒,灌他酒总比灌对面姑娘强,至少他喝醉了不会无论谁扑上去抱着不放。
    宛葭月瞧着面前两人,相互又是敬酒又是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自己成为被忽略的局外人,她失望的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无聊地倒杯酒,独自慢慢的喝。
    本来他见大周陈王是个酒色之徒,此来客栈必是找李衡的不痛快,便想着捉弄教训,药都已经准备好了,只需一点点便可让陈王醉个三天三夜不醒人世。现在倒好,这两个人喝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兄弟情深呢!
    完全不给自己留个下手的机会。
    不过,这怎么越瞧着陈王李衍醉意越浓,眼神发虚,身子不稳,而自己对面的人虽然酒劲上来,头脑似乎还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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