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光明圣子的话将她钉在原地。
她僵硬地转过头,发现空中有一个红点,仿佛她被捏死的时候留下的蚊子血。
哦……那个好像是本来在她腕子上的鸽子血挂链。
希德努力用昨天才学会的浮空魔咒把宝石链定住,然后操纵着它落在少女的手心里。
刚刚她走得太快,把首饰丢到了地上。
圣子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用花苞遮了一下脸,眸光闪烁,轻声道:“……祝你的哥哥早些好起来。”
直到希德离开,少女仍旧呆站在原地,维持手里拿着宝石链的姿势。
她脑中仍留存着方才小圣子捏着花枝望她的景象,那让她想起曾年少不懂事时读过的描述鲜花、爱情与远方的吟游诗词选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圣女的百合,
不胜凉风的娇羞。
少女不禁陷入了长久的对自我对人生的怀疑。
七岁以前,她的妈妈为了防止她和她哥哥溜出家门上树掏鸟蛋,每天给他们讲鬼故事。
嗯,没错。
一向青面獠牙尖嘴猴腮标配的主角,就是刚刚那个,会替她捡首饰,会难为情,还会小声感谢她的,大宝贝?
希德发现公寓的门是半掩着的。
今天卡尼亚斯在屋里,但他记得同年级艾伯特周四的课表满满当当。
卡尼亚斯又逃学了!
难怪他借到的书里没有一个字的笔记。
只有情书……
希德悄悄腹诽着,将百合插在门口的玻璃瓶里,打算过一会儿用跟维拉学的咒语将它移植到后花园。
卡尼亚斯站在休息室里。他在墙上钉了一个帝都正流行的油画挂钟,再往柜子里摆一些瓷瓶、画框以及装饰用的银壶,让只放着简单家具的大厅显得不是那么空旷。
希德走进来时,青年恰巧走到木几旁边,将一瓶海盐糖摆到桌子上,余光睨向一旁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纸卷、墨水和鹅毛笔。
那是一年级生的功课。
圣子大人将轮椅推过来,伸出爪子把符文纸从卡尼亚斯的眼皮底子下一股子掏走。
卡尼亚斯看着他慌乱的神态,心下好笑,问:“这是根系之墙?”
希德把符文纸合起来,半晌,才赌气似的回道:“对。”
根系之墙是魔植课上教授的基础法阵,他班里的人都学会了。
他不会。
圣院仅仅让希德学习了最基础的魔法公式,难度再高一些的基础通用魔法都未提过,在这一块领域,他比不上帝都的魔法学徒。
圣院长老不许他在公众场合向导师和同学求助,那样有损圣院威严。
他的室友一向早出晚归,有时根本不回来。所以希德经常把作业放在休息室里,要是到晚上写不完,第二天也不用收拾,可以顺着思路继续写下去。
卡尼亚斯盯着少年的脑袋,慢慢说:“您的符文似乎有个错误。”
希德默了好久,重新将被捏皱的符文纸展开来:“……哪里?”
卡尼亚斯失笑:“您这样问我,自己可看不着。”
小圣子用符文纸挡住了脸。
希德抿了抿嘴,才慢吞吞把纸放下来:“我有点不明白。”
他对着这张纸苦思冥想了两个晚上,但由于基础缺失,一直不知道为何会不成功。
青年走到他背后,俯下身来,将鹅毛笔沾上了清除墨水,让小圣子捏了笔,自己覆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和瞧起来一样冰凉柔腻。
希德轻轻一颤,又感觉那股灼热的气息像是大蟒似的裹紧了自己。他不敢让自己的心思又被搅乱,努力定下神,如临大敌地盯着鹅毛笔的笔尖。
青年只是瞥了一眼,便帮助他消除了一个符文,用笔沾了普通墨水,画上另一个符文。
很熟练的绘制功夫,不像是逃学的劣等生。
一道微光盖住了符文法阵,几条根须从中央冒出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扒住法阵边缘。
成功了。
尽管这个法阵完成得并不是很漂亮。
希德把根系缠绕的方纸从桌子上提起来,仔细观察卡尼亚斯给他改的错误,眼睛里不时冒出恍然的亮光。
卡尼亚斯笑吟吟地瞧着少年。
骤然之间,一股诡谲的涌流吹拂过他的心头,令他眼眸附上一层寒冰。
空气里的光元素敏锐察觉到光明圣子所面临的危机,在他跟前拦成一堵墙,与迎面而来的黑暗涌流相撞散开。
直觉促使希德回过了头,对上青年沉郁的眼神。
冻彻骨肉的阴寒,并非人类的眼神,而属于黑暗丛林的野兽。
那是一支伺伏在阴影里的冷箭。
希德感觉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他愣了一下,想凑过去看,青年却先一步远离了他。
希德问:“奥尔德,你身体不舒服?”
卡尼亚斯不再望向他。
青年一言不发地放下笔,站起身来,与希德保持了一段距离。退到和圣子两三米开外的地方,他体内躁动的涌流方才缓缓停歇。
“我出门一趟。”卡尼亚斯的语气里卷杂着微不可查的冷漠,“尽早休息,殿下。”
在希德疑惑的眼神下,卡尼亚斯披上大衣,打开了门,料峭晚风拍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