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办公室够寒碜的,就一个破旧的木桌子,两把烂凳子,旁边一个书架上摆着两本破书和一个安全帽,地上也脏兮兮的,落满了烟头和废纸。
“雪姐,我感觉不太好,要不我们走吧。”
“没事,光天化日下,他门能干什么?你就放心做好记录吧。”
“刚才你说采访,他肯定以为我们是记者。记者来采访的话,这里的问题很大,他不可能欣然接受采访的……”
“那我等一会说清楚就可以。”
“这……”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小胡子对身后一个身高一米八、身形魁梧、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说道:“马厂长,就是他们。”
“我叫马彪,是这个砖厂的厂长,你们是哪个电视台的?”马彪声音浑厚,看上去较为热情,但那双眼神却流露出阴险和谨慎的光芒。“刘能,快给两个客人倒水。”
“哦。”小胡子刘能答应一声,提进来一个锈迹斑斑的烧水壶,找两个一次性杯子倒了水。
“其实……我们不是记者。”韩雪如实的说道,“我是大学生,假期社会实践,做个课题调查。刚路过您的砖厂,发现一些问题,就想采访一下您。”
“哦,原来是大学生呀。”马彪若有所思的说着,扭头与刘能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俩的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如同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你们有什么问的,说吧。”马彪做出一个有情的手势,语气也有些随意。
“马厂长,请问您的砖厂是什么时候开的?”
“去年六月。”
“有相关部门出具的执照吗?”
“当然有,没有我敢开吗?”
“我能看看吗?”
“不在,执照拿到县上去了。”
“砖厂有多少工人?”
“三十多个。”
“好的,我这次主要是做环境保护方面的调查,砖厂主要构成大气污染和水污染,我刚才在外面看到有管道将废水排入河里,这些废水经过处理了吗?”
“处理了呀。”马彪抬高了音调,“当然处理了。放心吧。只不过我们是农村的厂子,技术条件有限,处理的不是特别到位,就看上去像是没处理。”
“我能看看你们处理污水的设备吗?”
“哦,那边正在施工,看不上。”
……
韩雪与马彪的对话,根本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马彪是社会经验丰富的老手,很有与人打交道周旋的经验,韩雪怎么问,他都有对答的办法和套路。所以采访内容比较空洞,他将砖厂对于环境污染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林逸峰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高手’。不过,他作为记录者,还是能发现很多问题和漏洞,只不过不想多说而已。
“我能采访一下工人吗?”韩雪在这个老狐狸身上半天问不出效果,只好如此提议。
“工人都在忙呀,顾不上。”马彪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冷冷的道,“采访到此为止吧,我也还有点事。今天看你们是大学生,我面子也给足了。你们快走吧。”
“那个……”韩雪还想说话,却被马彪打断,用阴冷的口气道:
“姑娘,凡事掌握个度,懂吗?多话不说,我们见好就收。”
于是,韩雪和林逸峰只得走出了办公室,向门口走去。
林逸峰只想快点脱离这个黑砖厂,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这里的污浊的空气、人的狰狞面孔、建筑的颓败都让他感到厌恶和窒息。
高大的烟囱依然在喷出黑烟,二氧化硫呛得人嗓子眼生疼,在这种环境下长期工作的人,健康应该是首要的问题。而杨晓兰的丈夫李旭在这里工作,他的死亡原因,也能让人猜出一二。
刚走出大门,小胡子就恶狠狠地关上门,用大锁子锁住,转身离去。
突然,一个光头连滚带爬,大声呜咽着向门口跑来。他头部显然有伤,血液糊了一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没命的跑着,后面三五个人在追他。
光头跑到锁着的大门前,使劲晃动着铁栏,那树皮般的手上被铁栏上的钢钉扎穿,血液琳琳。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救命啊!”
他牢牢扯着铁栏,不断撞击,眼神中满是惊惧,望着林逸峰和韩雪,像是抓到了两根救命稻草,更加撕扯着嗓门喊道:“你们救救我!我要出去!放我走!救命啊!”
紧接着,四五个工人赶过来,将他往回拖。他狠命抓着铁栏不松手,工人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拖走。
他仍然歇斯底里大声吼叫。
“看什么看,快走!那人犯病了,不关你们的事!”小胡子刘能驱赶着林逸峰和韩雪。
“怎么回事?那人受伤了!”韩雪睁大了眼睛。
“那人精神有问题,要喝药,你们别管了,走吧!”
小胡子说完,就追着那群工人而去。
韩雪扯着林逸峰的手臂,焦急的道:“怎么办?逸峰?”
林逸峰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刚才那人撕扯着铁栏冲他喊救命的情景,历历在目,不断循环!
而那个光头,瘦削的脸颊,左脸上有两团黑色的胎记……
没错,那人,就是李旭!
林逸峰终于被韩雪摇醒,他捏着拳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道:“雪姐,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光头,很像我们村的一个人。”
“我也有这个感觉,但一时记不起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是李旭,我隔壁的哥哥。”从小就做邻居的他,当然不会忘掉那张熟悉的脸,即使,那张脸上满是血痕和恐惧。
林逸峰使劲踹了一脚铁栏。大声吼道:
“你们停下来!我要报警!我要报警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高高举过头顶。
那五六个拖着李旭的工人,原地站定,面面相觑,最终把目光都投射在小胡子刘能脸上。刘能顿时一愣,不知所措的他,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