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道:
“这倒听起来像是在面试天使似的——谁有能力担任天使,那就来吧!”
“我可没有那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是个虔诚的基兰徒,退一步讲,如果她真的做到了,而我们因此相信她是天使,那么教宗追究起来,我们也只是被她蒙蔽了而已。”
*
王座室。
贵族们聚集在一起,嬉嬉闹闹,有一种没精打采的热闹,仿佛他们表现得怡然自得、优雅活泼,仅仅是为了维持一种体面。
大厅中,红色的地毯通向上方的王座,假扮查理王太子的小贵族坐在上方,脖子像鹅一样高抬着,屁股倒像是长毛了一样坐着难受似的,神态间有一种矜傲的不自在。
贵族大臣们在地毯两边一溜儿地排开,最上首站着的是热尔伯爵和宫廷大祭司。而真正的查理王太子,则强忍着好奇神态,混在贵族中间。
王座正对着大门,门口两边卫兵持戟而立,阳光落在铠甲上,闪闪发光。
宫廷侍从扬声道:
“少女贞德前来觐见王太子。”
贵族们停下交谈,都将视线向外投去。
高而阔的门里落了一道纤影。
当他抬脚踏入编织红毯,人们看到一个身穿白色亚麻长裙的少女从光芒中显现。
他有一头像绸缎闪着光泽的金发,那是被时下的法兰西宫廷认为是最美,也最高贵的发色。
过肩金发被精巧地编在身后,而为了固定住总是随风而动的鬓发、刘海,他将一道朴素的编织草绳像发圈一样绕过额头佩戴着。
人们最初为了他的美貌而入梦般沉寂,醒过神来后便发出轻微的嗤笑声。
他的衣着未免太过寒酸。
与他们华丽奢靡的服装相形见绌。
于是他们高贵优雅地不屑起来。
苏试并没有在意,向着王座稳步走去。
但半途中,他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转头四顾。
随着他走向“王太子”,人们越来越露出看好戏的神态,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仿佛在等着他出丑一般。
这种踏入陷阱般的感觉,对苏试来说并不陌生——
当他参加巴兰第一次的宴会,那些旁观的血族就是这样看他的,只是更隐晦;
当他在鹿昂对着土墙发射石炮,那些旁观的军官也便是这样看他的,只是更直白。
就仿佛他们在等待着,在他身上发生什么。
苏试仔细地打量眼前的那个“王太子”,“王太子”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跟着露出轻蔑神气。
他的视线又向周围扫去,那些外貌、衣着不同的人,其实都有同样一双眼睛。
他的视线在半途停下来,一个年轻人正热烈而好奇地观望着他,而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以为苏试在盯着自己,有些害羞地别开了脸。
苏试的视线再次逡巡两边的贵族,并再次捕捉到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一双和其他人饱含着截然不同的感情的眼睛。清明透澈,带着敏锐和天真,正好奇地望着他,当撞上苏试的视线,那双眼睛微微一愣,继而浮现出隐匿着的渴望,也许也是本人不曾察觉的期盼……
他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看起来有一副敏感怯缩、谦卑、苍白、病态……的面容,他浑身没有一点贵族气质,更不要说看上去会像是个国王的儿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气质羸弱的青年,当苏试将视线投向他时,站在他身边的贵族,都下意识地瞥向他。
苏试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
查理眼睛也忘记了眨,并感到心脏微微紧缩。
大厅逐渐安静,仿佛连人们心中的窃笑都在熄灭。
当他走到近前,人们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露出掩藏的王太子查理的身形。
苏试执起查理的手,单膝跪在他面前:
“国王陛下,我遵从神的旨意而来,向您宣誓效忠。”
查理感到自己的内心被一股神秘之力蛊惑了……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落在他的眼睛里,像一片小小的影子。
仿佛他的眼睛是一片蓝天,有雄鹰在掠翅翱翔。
其实,最初,查理并非王位继承人。
他有一个哥哥,是勃兰特派的,死了;还有一个弟弟,也死了。
在他还小的时候,王宫便如同一个漩涡……他还记得,当他的父亲从伦敦监狱回来,还曾试图提拔出身卑微的大臣,来取代御前会议里的那些大贵族……然后他就发疯了。
他的母亲有点精神疾病——她害怕过桥;而他本人则不喜欢将自己交付于茫茫黑暗,当他还年少时,曾在夜宴上经历了一场谋杀——高贵的朋友们言笑晏晏地一同用餐,烛火却突然熄灭,当它重新被点亮,东道主已经在餐桌前死去。
其实,他一点也没想当国王。
自从他成为王太子,那些纷争就无可避免地围绕着他而上演——人们在他身边争得你死我活……他们自以为老谋深算,掩藏得很好,但其实争的无非是那些东西,实在是连猜测都没必要。
如果有一个人为他效犬马之劳,却不求金钱回报的话,那么这样的人,他内心对权利的掌控欲,一定比其他人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