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青云却岔开了话题,不过好歹是明着转的:“对不住,我还未厘清要如何对你说明白,过些日子吧。”
白龙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自己听到的,他所认识的步青云,不像是个会随意夺去他人记忆的人,步青云不应该是这样。
但邬波离并不是白龙,他顺从地道了声“是”。
这令步青云眼神中更添歉意,白龙仿佛听到他在叹息。
好吧,至少他看上去后悔了,白龙这样偏心地对自己给步青云辩护,心里却还是留了一个疙瘩。
步青云转而说起邬波离的师父来,他问邬波离:“你觉得,对你师父,我做错了吗?”
邬波离没有答言,他原本与步青云一样在蒲团上打坐,听了步青云的话,他改坐为跪,甚至倾身伏在了地上。
“邬波离,回答我”,步青云却还是要他的答案。
依然是一阵沉默。
许久后,邬波离才闷声道:“您抛弃了师父。就像父亲抛弃了他的儿子。他视您如父,爱您如己。您一心要离开。您说他已修成法身,坚不可摧,可您也早就修成了法身,坚不可摧,可您会伤心,师父也会伤心。”
“爱我如己”,步青云慢慢地重复这四个字,“可我不是他。我不是过去的他,更不是未来的他。他要我与他有同一颗心、长同样的脑子,这怎么可能呢?若我留下,与他无休止地争执,他一定要说服我,我无法被说服,师徒一场,最终相看两厌,何必,何苦?我不该走吗?”
邬波离还是趴在地上,摇了摇头:“请恕邬波离直言。邬波离修行粗浅,说不出您与师父究竟谁对谁错,可有一点邬波离清楚,那就是在踏入佛门时,您与师父都对邬波离教导过,我们学佛苦修,为的是出世,而不是避世。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三世十方处处有佛,其数如恒河沙数,永不背弃世人。”
“您与师父因果未断,互相挂碍,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这也是无法更改的,走,又有何用呢?您见到师父了,您觉得,您一走了之,他是放下了,还是更放不下了?”
运用有限的凡间经验分析,白龙越听越觉得,步青云这是被人给讹上了。
学!怎么了?和尚就了不起啊?
儿子不孝,老子还能把儿子逐出家门呢,这认了个徒弟,敢情还得一辈子跟着?
他也不听了,一脑袋顶开柴房门,把苹果往步青云怀里一扔:“给你的。”
然后把眼睛往地上一扫,跟刚看见似的邬波离,想着也不能欺负步青云的徒孙,于是威风地往步青云肩上一停,拖着嗓子对步青云没好气地说:“出来,本大人有话要问你。”
“你在柴房里待着,不准偷听”,白龙对邬波离冷声补充。
邬波离没觉察出什么,只为大人被龙神大人亲赖而高兴,恭敬地应了声是。
步青云怀揣着两颗苹果,不明所以地跟着白龙出了破庙,走在山道上,背后突然被白龙狠狠抽了一尾巴,疼得直吸气,还被白龙恨铁不成钢的教育道:“步青云,你是不是傻?”
“白龙大人”,步青云一头雾水,但这也不妨碍步青云调侃小白龙,“这从何说起啊?”
白龙气哼哼的,嘴里还拽起了文,“凡人拜天地君亲师”,他重重的强调了那个“师”字,不搭理步青云“那是儒家”的小声反驳,继续道:“反正,凡人把师父当成祖宗拜的,恭敬得不得了,怎么到你这里,收徒弟还收出债来了?”
难怪要出来说,步青云拨开路边垂下的树枝,笑着说:“‘不准偷听’,嗯?”
还笑,还笑,白龙着急得都顾不上心虚,恨不得把尾巴拍他脑袋上。
见小白龙龇了龇牙要生气,步青云这才收敛了神情,一副正经模样:“你在云朵上望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不孝的子孙、忘恩的徒弟?”
白龙不愿意承认,想了想,抓住步青云的话柄,狡黠地反问道:“你这是承认你徒弟忘恩负义啦?”
“他没有。他只是过于执着,才会行差踏错。”
没想到步青云还护短,白龙不高兴道:“错就是错,凡人做什么事都能扯出一堆理由,很稀罕么?我见过帝王坑杀千士,那也有一大篇的理由。有理由,错就不是错了?有理由……不对,你前些天说的,‘该由你终结’,还有什么‘活得太久’了,是什么意思?”
炯炯龙目一眨不眨地看向步青云,步青云却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
他不说话,沉默却说明了一切,白龙难以置信道:“他想杀你?他想杀你,你还自己走回去?”
人已经那么容易死掉了,步青云居然还主动去送死!这简直不可理喻!
“你疯了?!”
步青云却伸手将他捉在了怀里,这时才否认道:“他没有要杀我。”
白龙挣开他的手,一定要直着身子与他对视,眯着眼睛质疑:“我说的是‘他想杀你’。”
“我又不是他,怎么知晓他在想什么?”步青云一脸坦然地说。
白龙不依不饶:“你说过,你与他们相处日久,他们言行,你大概猜得到。你没有猜测到,他想要杀你?”
步青云神色平静:“他和我都修得法身,若是杀我,必堕无间地狱,不得再结佛缘。你见过他,他不疯不傻,怎么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