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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婵又道:“此人的确好文才。”
    花拾心道,这诚然是的,刘彦昌昔年也如司马相如一样对心仪的女子作了思慕之词,只是刘彦昌所做的词实在不堪入目,哪里能和司马相如比?所谓“凤求凰”,杨婵自然也听出了其中情义,又问花拾道:“那这词所寄之人最后可是和司马相如在一起了?”
    花拾便道:“司马相如心仪之人乃是四川大户卓王孙之女卓文君。彼时司马相如家一贫如洗,卓王孙自然不会同意女儿下嫁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做《凤求凰》,卓文君为其才华容貌倾倒,暗夜与司马相如私奔。后来,为了生计,卓文君更是抛头露面,当炉卖酒。卓王孙得知后,自觉没有脸面,便无奈认了司马相如这个女婿,馈赠金银,并将文君的嫁妆一并给予。司马家这才过上富足的日子。”
    杨婵闻言,只是笑道:“想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如此恩爱,便是吃糠咽菜也是甜甜蜜蜜的。”
    花拾一噎,心道,杨婵这想法可是和天上的七仙女一样啊!
    杨婵为人的时候就是富家千金,后来当了神仙,自然也不必为了银钱烦恼。殊不知在人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何况,如胶似漆的日子能有多久?时日长了,人与人之间也就剩下了柴米油盐。花拾摇头道:“非也,后来司马家富足起来,司马相如也凭一首《子虚赋》得到人间帝王的赏识,受封‘郎’。自此,司马相如流连花街柳巷,更是喜欢上一个妓子,非要纳她为妾。”
    杨婵的笑僵在脸上,诧异道:“……为何会如此?”
    “人心古不足。文君得知后写下《白头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谁料司马相如回了一封‘无亿’的家书……”花拾叹气,虽然后来卓文君仍是捍卫了自己的爱情,司马相如也是浪子回头……只是个中委屈,实在令人为卓文君感到不值。
    看杨婵因这《凤求凰》的故事而颇有些惆怅,花拾赶紧道:“你适才所舞,颇有凤凰之姿,尝闻世上有人能起《凤凰引》,引白鸟朝凰,三妹不妨来试一试?”
    杨婵便也放开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到底她是神仙,又不能和凡人一样谈情说爱,惆怅归惆怅,还不至于念念不忘。当即,花拾重调音弦,杨婵水袖一抛,再度翩翩起舞。
    当人间夜幕降临,而汤谷金光灿烂,小金乌自西方回来,高高站在云端之上,便看到白鸟聚集在扶桑神树,展翅飞翔,祥瑞安康!他诧异不已,赶紧拨下云头,待他穿过白鸟,来到神殿后院,便看到一只凤凰展开那光彩夺目的翅膀,正翩翩起舞!而凤凰的身边,有一黄衣女子,轻舞水袖,千娇百媚,身弱游鸿,翩然有凤凰姿态!——正是他的表妹杨婵。
    原来杨婵一首《凤凰引》,非但引来了白鸟朝凰,更是惊动了神鸟凤凰。故有小金乌看到的这副场景。杨婵与花拾看到回来的小金乌也是一愣,没想到一天的功夫竟这么快就打发走了。此刻也已接近尾声,花拾拨下最后一弦,杨婵渐渐停下,白鸟与凤凰围着二人依依不舍地飞了几圈,最后各自散去。
    “表哥。”杨婵盈盈一笑,脸上尚带着些许红晕。只是不知为何,小金乌却是过了很久才回应杨婵一声。杨婵又唤了几句,最后也忍不住有些尴尬,朝花拾看去。小金乌自觉适才看着杨婵已是失礼,不过他为人耿直,素来有什么说什么,便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优美的舞,适才失神了,还请表妹见谅。”
    “表哥谬赞。不过是嫂子曲子弹的好,杨婵献丑而已。”
    “表妹……”
    花拾轻笑出声,引得杨婵和小金乌二人都朝她看来。她赶紧捂了捂嘴巴,笑道:“你们还要表哥表妹到什么时候?”
    杨婵与小金乌便相视一笑。杨婵道:“表哥回来的正好。我与嫂子打扰多时,也该和你辞别了。”
    花拾这时也轻轻拍了拍衣摆,走到杨婵身边,道:“多谢十殿下款待。”
    小金乌道:“实在说不上款待,三公主多礼了。只是天色不早,你们何不再留一宿?”
    花拾是无所谓,可杨婵却心系华山百姓,故道:“杨婵谢过表哥盛情,只是,我离开华山已有多日,此刻也该回去看看了。”
    小金乌颔首,道:“既是神职所在,我也不便多留。”
    花拾听他语气颇有些失落,便道:“华山虽与汤谷相隔甚远,不过依十殿下的行程,一个来回也就是半日的功夫,十殿下有空便来华山小坐。”
    “既然如此……便由我送三公主与表妹回去。”小金乌这话可没有什么询问的意思,大概是生来便是天庭的十殿下,行事言语便不由自主带了一些不容分辨的强势。
    杨婵稍稍犹豫,便道:“……那就有劳表哥了。”
    ☆、第66章 宝莲灯前传(六
    毕竟人间四月,华山桃花开遍,灼灼芳华。
    小金乌将人送到华山,便要告辞离开,杨婵却让他稍等片刻,自己转身入了房舍。转瞬已抱着一坛尘封的桃花酿出来,枝头一簇簇的桃花被风吹过,便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桃花雨下,杨婵温婉含笑:“表哥,多谢你送我与嫂子回来。这坛桃花酿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表哥笑纳。”
    小金乌微微一愣,到底在杨婵殷切的注视下接过了酒坛,他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杨婵轻轻一笑。
    小金乌又与花拾道别,金光一闪,便腾云离开了华山。花拾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杨婵,道:“诶,你这个表哥似乎还挺好相处的。”
    杨婵赞同道:“他原就和旁的人不同。”否则她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带花拾去汤谷。他是第一个认同自己身份的天神,也是在自己被天庭通缉的时候,第一个敢公然站出来保护她的天神。即便昔年是为了天下苍生,她也是记得他的好的。此番汤谷之行,她与他彻夜对弈,言谈中又了解了他许多。
    她想到汤谷金灿灿的明光之下,他有些无奈的话“表妹何必口口声声的殿下,你我何必如此生疏”。她便改口叫了他“表哥”,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他的面前,道:“表哥,请用茶。”
    花拾见杨婵又走神了,便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一晃,奇道:“……你怎么了?我刚刚叫你好多下,你都没应我。”
    夜幕之下,看不到杨婵的脸,花拾只听她柔声道:“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倦了。夜深了,嫂子也去歇下吧。”
    花拾听她不愿多谈,索性顺着她的意思去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翌日醒来,天方蒙蒙亮,她一出门就看到了杨戬站在桃花树下。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发梢和衣摆都微微湿润,仿佛沾了晨露。花拾十分惊讶,当然一早起来看到杨戬实在不算什么好事。她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道:“真……真早啊。”
    杨戬的脸色有些古怪,但一看对方似乎比自己还别扭,竟是轻轻勾了嘴角,将反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束丁香,花瓣上凝着春深的露水。
    花拾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这份感知并非是属于她的。是属于那位杨戬的妻,西海三公主敖寸心的。如果此时此刻站在杨戬跟前的就是敖寸心,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花拾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去把花插好。”杨戬也是初次送花给自己的妻子。他一早就来了华山,三妹早已起了,在圣母庙中。而三妹告诉他,寸心还在后院歇息,提到寸心,三妹又说了一些敲打他的话,他想到了成亲之时,他对寸心的承诺,也深深觉得自己这许多年来是的确忽略了寸心。三妹说,女孩子都喜欢有人送花给自己,于是,他去了后山,有一株丁香凝露,煞是好看,他恍惚觉得寸心的气质像极了这紫色的仿佛带着淡淡骄傲与清远的丁香。于是,他采下了这束丁香——
    昔日为人,年少的他也曾慕艾芳邻。
    比这疯狂的事情要做过。只是从未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满怀柔情采下一束丁香,送给自己认定一生一世的白首之人。
    若非花拾背对着他,否则定能看出他踏入房门的脚步有些急促。
    “寸心。”
    花拾的肩上一暖,原是杨戬将披风披上她的身子。花拾只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更是万般煎熬——她总觉得自己偷了敖寸心的东西,充满了罪恶感。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便是不知在何处逍遥的某位仙君。她不知是对杨戬坦白,还是坐等被杨戬发现。
    “从前是我忽略了你。从今日开始,我们便去周游三界,朝游沧海暮苍梧。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杨戬站在她身后,大手一圈,便将人圈在了怀里。但几乎是同时,他也察觉到了怀里的人的僵硬,他微微蹙起眉头,握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身,面对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花拾只觉得内心像是要融化一般,可她也很清楚,那是敖寸心的情绪,并非是她的,她低下头,道:“没什么,只是很……感动。”
    杨戬轻声感叹,倒是觉得几日未见的妻子确实和三妹说的一样有了许多变化。他还要说什么,只听眼前的人儿又道:“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去周游三界……”
    此时此刻的杨戬虽然是万般柔情,可素来的威严让他依旧十分有压迫感。花拾心中暗自着急——如果是敖寸心,他带着她朝游沧海暮苍梧那自然是夫妻间的情趣,只是如今的敖寸心内里是她花拾。杨戬带着她花拾去周游三界像什么话?!
    “寸心没有想去的地方吗?”杨戬看自己的妻子将脑袋越垂越低,倒是有几分少见的娇憨,因此带着笑意问道。花拾心中叫苦连天,依旧低着脑袋,胡诌道:“我想、我想在华山多陪陪三妹。以前是我不对,如果不是我使小性子,三妹也不会孤零零地一个人来到华山。我这几日和三妹在华山上处着,深知这里多么无聊枯燥……你既然也来了,不如陪我一起呆在华山吧!等、等什么时候想回灌江口,便带三妹一起回去。这样,我们一家人谁也不离开谁……不是很好吗?”
    听花拾说起“一家人”,杨戬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也被深深触动。
    握着花拾肩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道:“好,我们一家人,谁也不离开谁。”
    花拾掩饰一笑,又退开了些,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
    “随意就好。”杨戬的心情十分不错。花拾闻言,索性点点头,然后便小跑着离开了。杨戬虽然觉得自己的妻子今天很奇怪,但又觉得她有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很好。因此也不曾深究,转了个身子,进了她的房间,打算小憩片刻——他一办完事,就回了一趟灌江口,只是没想到寸心并不在家,他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忧,便赶紧来了华山。他躺在软榻上,仿佛想到了什么,侧了个身子,目光对上那束紫色的丁香。
    ——我们一家人,谁也不离开谁。
    他想自己以前真的是忽略了寸心,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她,是不是骄傲的她早就如今天这般柔情,自己的家……也早就变得完整。
    杨戬果然如花拾所言,留在了华山,和她一起陪着杨婵。
    三个人中除了花拾实在于心难安,杨家兄妹却都是十分高兴的。杨婵笑意现于脸上自不必多说,而杨戬即便面无表情,周身气息也都柔和了下来。花拾生怕杨戬起个疑心拿天眼对自己照一照,可惜她天生学不来敖寸心的脾性,只得到处张罗忙活,尽量不与杨戬有正面交流。她在圣母庙呆了整整一天,闹的初来圣母庙的百姓还以为她就是三圣母……委实喧宾夺主啊!
    最后杨婵实在看不下去,将人带到后院,严词警告她再这样,就不让她呆在华山了……花拾这才消停下来。可杨戬也在后院,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好一会,杨戬先开口了,道:“寸心你不必如此。十年前的事情,三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为当年赶走三圣母的事情在赎罪……
    花拾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三妹为人良善温婉,哪里会记在心上。我……我就是看三妹为了华山百姓,总是不离华山,所以想着为三妹做点什么而已。”
    “有三妹在,是华山百姓之福。”杨戬丝毫不谦逊地夸起自家妹子。两人谈到杨婵,总算是有了一些话题,花拾就着他的话便说了下去。
    “你们两个可是夸了我大半天了。”杨婵笑嘻嘻地从一株桃花树后出来,惊落了一树桃花。花拾仿佛是看到了救星,笑着道:“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婵也跟着嬉闹:“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情话。你们夫妻两人也太无聊了些。”
    花拾心中郁闷,却是笑着站起来去挠杨婵的痒痒,道:“你这小妮子跟谁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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