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家的院子里,一树腊梅傲立雪中。树下站着个中年男人,衣着单薄,站如标枪,面色如铁,脸上眉梢到唇角斜飞一道恐怖伤疤,几乎将整张脸一分为二。浓眉如火,一双眸子却似比黑夜更黑,深沉的凝视着李牧野。
“七零年代,我在中国学习生活了八年。”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说道:“你们曾经是比我们更纯粹的伟大朋友,那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北京和平壤的区别,但现在,中国到处是你这样的心里只有钱的年轻人。”
李牧野道:“我出生的晚,经历的时代不同,意识形态也不一样,太高深的道理你说了我也不能理解,你们那个时代有你们的信仰,这个时代里我也有我的人生目标,咱们之间不一定非要相互干渉敌对吧?”
“是的。”中年人道:“如果你还愿意继续为人民武力部效力,我们很愿意继续跟你做朋友,满足你的一切需要。”
李牧野皱了皱眉,强硬的:“如果我想单方面结束这种关系呢?”
中年人道:“除非你不想继续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了!”
李牧野冷笑:“这里是莫斯科,不是平壤的集中营。”
中年人咧嘴笑了笑,那道伤疤竟像是活了一般,看上去十分恐怖。
“不管是在哪里,如果金度勋想要取你性命,你就不要想再活下去!”
李牧野别过脸去,道:“那就只好各凭实力说话了。”
老崔从房檐下悄悄走向腊梅树,狗熊一样的身躯,步履却轻盈的仿佛一只灵猫。中年人似乎毫无所觉,可就在老崔猛然扑上去的瞬间,金度勋忽然转身,动作快如闪电,亮肘抬腿,胳膊肘砸在老崔的下巴上,打的老崔一趔趄,又被他飞起来的一腿踢在了颌骨侧面,登时晕厥倒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老家伙果然名不虚传,在年龄体力和绝对力量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只用一招就把体重两百公斤能跟大狗熊摔跤的老崔给干趴下了。
“这小子的力量不错,可惜动作太慢了。”金度勋秒了老崔,脸上看不到丝毫得意,语气平静的:“不要再尝试了,我知道你打算通知提莫夫,借助俄罗斯军方的力量来对付我,可我必须得警告你,如果我想逃走,没人能阻止,只要你不能二十四小时住在军营,就不要想逃过我的追杀。”
老崔悠悠转醒,坐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头,脸上写满了惊骇。李牧野关切的看着:“你怎样了?”老崔摇摇头,惭愧的:“老板,实在抱歉,我又让您失望了。”李牧野摆手道:“不必抱歉,你已经尽力了,主要是因为你的对手太强,据我所知,就算是在谍报界,似金度勋先生这样的角色也并不多见。”
金度勋拍拍手,道:“放心,我下手有准,在你还没理性的做出最后决定前,我是不会把你的人如何的。”
李牧野心里头老王八、老混蛋、老畜生的把这老家伙骂了无数遍,脸上却硬挤出一丝笑意来,道:“误会,误会,久闻伯父大名,我这兄弟有点不服气,所以想试试您的身手,这回算是尝到厉害了,金伯父,咱们有话好说。”
金度勋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道:“既然是误会,大家说清楚就算了,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
李牧野道:“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谈的,您有事就让香姬跟我说一声便是了,何必千山万水亲自来一趟呢?白白浪费国家的经费,连我都不忍心了。”
金度勋嘿嘿一笑,竟从兜里摸出一张机票来,道:“既然你不忍心,那就替我把这张飞机票报销了吧。”
李牧野接过机票,看到了上面写了一行字,金相云,基辅监狱,马尔科夫将军,十八号以前。
金度勋道:“距离十一月十八号还有十五天,我要你想办法把这个人弄到莫斯科来受审,并且提供准确的押送路线和时间,只要你办到了,今后我们不会再麻烦你,如果你想香姬跟着你,我也可以成全你们。”
“大叔,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这基辅在乌克兰呢,都不是一个国家的法律系统了,我怎么可能施加影响力把他弄到莫斯科来受审,而且还要提供准确的路线和时间给你?”
金度勋面无表情道:“你当然没办法,但提莫夫一定可以办到。”
“这马尔科夫将军是什么意思?”
金度勋道:“人民军的生意伙伴,我们跟他做了一笔交易,前期都很顺利,只差最后一个小部件就全部完成了,现在他跟金相云将军一起陷入麻烦,他是个亲俄罗斯的将军,似乎早已经被策反。”
“你们跟他买了什么?”
“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了吧,你不是想彻底离开这个圈子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李牧野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以为可以彻底离开,现在还不是被你找上门来。”
“我说话算数,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我们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玉石俱焚!”李牧野心里头认了怂,嘴上却依然保持着尊严,道:“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金度勋微微笑了笑,道:“你去做事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不怕死,就不妨跟我耍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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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野在电话里把事情始末对陈炳辉说了一遍。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良久,陈炳辉终于说道:“有些事我跟你解释不清楚,但你必须相信我,首先,绝对不要试图借用提莫夫的力量对付他,其次,也不要按你刚才跟我说的,尝试控制金香姬来要挟他。”
“合着,我就得拿这老王八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炳辉道:“他是这一行里的传奇,我也不如他,你就更不是对手了,如果老楚没有被提前退休,或许还可以帮你说句话,可惜现在因为没能提拔上正厅,又犯了点错误,如今只能退休回家抱孙子了。”
“老楚?”李牧野道:“楚秦川那老坏蛋不要我的命就算好的了。”
陈炳辉笑道:“老楚就是为人刻板了一些,办事的能力却是这一行里最顶尖的,连我都曾经是他的学员呢,你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别的不说,只论杀人的本事,这一行中能跟他并驾齐驱的都不多。”
李牧野道:“现在说这些也不管用了,早知道这老头子这么厉害,当初就认个干爹了。”
陈炳辉道:“亡羊补牢,也许还来得及,只是现阶段你得先稳住金度勋,那件事你可以帮他运作一下,无论成与不成,起码先把他给稳住了,我在国内帮你做一做老楚的工作,楚老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刚到六十岁,退下来多半也闲不住。”
“楚秦川都已经有六十岁了?”李牧野大吃了一惊,啧啧赞叹道:“这我可真没看出来,还以为他也就四十出头呢。”
陈炳辉道:“人家养生有道罢了,总之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听我的,别跟金度勋来硬的,先帮他运作一下那件事,成不成是次要的,关键是要把他稳住,等我把老楚给你请出山来,一切就好办了。”
李牧野道:“你要真能把他给我请来,我一个月给他十倍工资。”
陈炳辉哈哈笑道:“他要不愿意,你给一百倍也白搭,请出来没问题,至于能不能留住,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道行了。”
挂断电话,李牧野命老崔驾车送自己去了提莫夫家。
现如今,李牧野来提莫夫家已经不需要预约,过去登门还需要避嫌,总是尽量避开白天。如今作为联邦政府认可的国际友人,早已不在被监视之列。身上直接带着大门钥匙,跟进出自己家一样径直开门登堂入室。
这个时间,提莫夫通常会在书房小憩一会儿。他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晚上只能睡很少,这个时间段就连卡列琳娜没什么特别事情都不会去招惹他。
李牧野直接走进书房,提莫夫果然正半躺半坐在那里打盹儿。
“上帝,你就不能换一个时间来吗?”提莫夫听到动静,睁眼看到是李牧野,恼火又无奈的挥手说道。
“上帝管不了我的麻烦。”李牧野道:“我只好来找你。”
提莫夫坐起身子,揉了揉脸颊,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问道:“说吧,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跑过来。”
“你知道有一个叫马尔科夫的人吗?”李牧野忽然说道。
“一个熟悉的名字。”提莫夫歪头想了想,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前苏联时期的战斗英雄,俄罗斯族,不过在独联体时期留在了乌克兰。”转而问道:“怎么?你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人来了?”
李牧野跟卡列琳娜夫妇之间的交往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单刀直入道:“这人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与他一起的一个人是金香姬的兄弟,她希望我能帮助她把人引渡到莫斯科来受审。”
提莫夫愣了一下,随即挥手道:“这不可能,我的弟弟,你不要白日做梦了,这件事不可能办到。”
他把门关的很死,李牧野绝对相信,如果可以帮上忙,他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只是这件事并不是一定要他办到,但绝不能毫无作为,只好硬着头皮坚持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马尔科夫是贝尔戈米那条线上的人,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插手这件事,否则只会起到反作用。”提莫夫解释道:“贝尔戈米是联邦安全委员会第一局的局长,跟我们不是一个系统,如果我插手这件事,他会因为多心而立即清理门户的。”
李牧野完全能想象得到提莫夫这句话里包含的深刻内容。原来老毛子内部也有这个局那个局之间的差别。
沉默了一会儿。
提莫夫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坚持,我也许可以过问一下这件事,马尔科夫是贝尔戈米手里的王牌,他出了问题贝尔戈米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他若先出手,我就可以提供一些帮助,这件事就比较容易办了。”
李牧野道:“太为难就别勉强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必着急一定办成,只要弄出些动静,让那边的情况发生些变化,我对金香姬有个交代就行了。”
提莫夫顿时松了一口气,道:“这就简单多了,就算不通过贝尔戈米那边,我也可以搞出些动静来。”反问:“做这件事有时间限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