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所以她更努力做个温柔的人,承受压力,也感受赠予。
小时候会因为她的温柔懂事,她和妈妈就少挨酒鬼生父的打,邻里老少护着她和妈妈的时候就越多。
妈妈改嫁之后,会因为她的温柔隐忍,继父猥亵她不成,也没有撕破脸皮。
搬出去,去餐厅里兼职,因为脾气好总会多得一些工餐里的肉,有大方的客人偶尔给个小费。
读书时候,老师总要第一个帮她申报奖学金,夸她勤劳懂事。从艺以来,同学多是乖张,却都赞她一句好。
工作了,得上司青睐,同事友好,甚至因此交到了一个条件极好的恋人。
久而久之。她就忘了自己的真正性格,现在想一想,大概是清高的不可一世的性格吧。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像外表上看过去那么良善,其实内心的世界一片荒芜,想法还有那么一丝荒诞离奇。
所有喜欢她的人,都是为着那抹不自然的良善而喜欢她。
因为出于伪装,所以更加真切地无可挑剔。
但是所有人都会遗忘她。
忘记那个最温润的人也会伤心,也会愤怒,乃至会绝望。
那样冷的夜啊,妈妈拉着她说,“你这么懂事,妈妈就放心了。”
最后谁都没有问一句,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留下她在这孤独的人世间。
妈妈有了新的家庭,而她再懂事温柔又如何?此刻还是累赘。
她认了,她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要去怨恨母亲,不要为这不闻不问而伤心。
她听了无数次。
“倦鸟归林,迷途知返。就是你名字的意思,妈妈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可得孝顺妈妈,报答妈妈。”
彼时她笑了笑,道:“好的,妈妈。”
她不甘心,她不服输,为了高昂的学费试过一天只睡叁四个小时。
从餐厅里洗碗端盘子,到街上发传单,最难的时候也清高自傲,顾影自怜。
后来总算学有学成,画画稿子,帮同学做设计作业换取报酬。
似乎上天格外优待努力的人,突然有一年生活好过了不少,涨了奖学金额,降了房租日用,一些私人服装定制找上门来,还能做个小翻译。
“钱”多宝贵,她很清楚。
没有人不喜欢钱,她也不能免俗。
仅需五十法郎,陌生人就可以——
让这无情的城市送上温暖的胸膛。
交的男朋友很有钱,她也从来没有肖想过自己不该得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卑,甚至害怕他的优秀多金。
她不去贪,也不想去和人争抢,无论是钱还是感情。
实在不行,或许还能做个俏裁缝。
渡人却没能渡己。
人非圣贤,她亦然。
她孤零零来,也打算孤零零去。
有人在这荒芜里点烟,蓬勃热烈烧了一片。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漫天的酒气、母亲的泪珠、寄人篱下的见外,面对猥亵与偷窥不能反抗的无助;亦或者是掌外沿上的铅灰,被针扎破的指尖,被退回的设计稿件;再者是身上的酒肉烟火气,裤腿下沾染的后厨垃圾。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化成了灰烬。
她也曾经妄想为他去握星光。
可他似乎也会豹变,也会伤害她。
会像亲生父亲那样对她使用暴力,也会像继父那样实施猥亵。
她和盛南时就像两个极端。
但她和他是一类人,因为相同,所以相吸。
但婚姻无非是这样,再相吸又如何?世上多的是怨侣。
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下,翻来覆去无非是那样一张脸庞,久了便生腻。
有朝一日伪装褪去,撕下这名为“温柔”的面具,是否还能再毫无保留地被爱?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