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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英,于辉说你昨天一起出门的那个古惑仔,你究竟哪里识来?阿爸平日常跟你说,不要同乌七八糟的人同行走,你都忘得赶紧?一晚上又跑到哪里去?我看八成是你被人带坏,现在连规矩都不懂。是不是再过几日,连家里还有个差佬都忘得一干二净?”黎鹊开口就是长话一番,想必是真动了气。
    黎莉连忙上前打圆场:“阿爸,先听细佬怎么说,也不好全听于先生一面之词的。”
    “你给我回房间。”黎鹊说道。
    黎莉捱不过阿爸眼下盛怒,只好先回房。剩黎雪英站在客厅,对黎鹊说道:“阿爸,他并非不三不四之人,先前帮过我们姐弟,重情义,也识好歹,在茶餐厅做工,做菜好好吃。”
    黎鹊听到这人有正经工作,脸色算好几分,语气却依旧不虞:“那昨天夜里呢?”
    “我真是失眠醒得早。”黎雪英垂头看自己鞋尖,“凌晨五点不到就起夜,又见天光,睡不着,就出了门。”
    老爷子终于火气消散:“先回房休息吧,下不为例。”
    第二十二章 杨伯
    辛默这道匆忙回过茶餐厅,便见道熟悉身影佝偻着,却依旧精神矍铄,坐在位上喝茶看报。
    老人家还是老习惯,一碗虾面,配香片茶,热气蒸腾,徐徐。
    他是杨守谦,二十年前道上一等一的狠辣人物,跟着辛柏宏,也就是辛默他契爷干,有始有终,忠心不二。
    如今退位,家产更是过百万,住在浅水湾。自辛柏宏去世后,已收山不问世事多年。
    辛默摸不准,杨守谦不问世事多年,这回出山是为哪般?
    辛默知他名单一事泄露,已在八方引起轰动,人人觊觎,蠢蠢欲动,那么杨守谦是否也正为此事而来?
    “杨伯公!”不论如何,山水相逢,再次相见辛默的心情还是轻快的,“有失远迎,您怎么会突然大驾光临?”
    杨守谦见到辛默,也笑眯眯放下报纸。他头发已花白,身体不如从前挺拔,却看得出养得很好,神色和煦:“细辛,别来无恙?大老远赶来,本想吃你一碗虾面,品品你手艺退步没有,没想到都吃不上。”
    刘方方从后厨探头,打量二人,拿不出主意要不要出来。
    辛默冲他一勾手:“阿方,给你介绍我杨伯公。”
    刘方方这才从后厨溜出,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对杨守谦又是鞠躬又是握手,脸上从未有过的拘谨。
    看得辛默大笑,一巴掌拍在肩头:“拿出什么假正经,紧张成这样?”
    “新收的马仔?”杨守谦拿出一颗烟,在辛默的火下点燃,“看上去好精神。”
    “谢谢杨伯公!”刘方方目视前方,大声说道。
    辛默和杨守谦都被他惊一跳,随即面面相觑同笑起来。
    插曲过后,二人谈起正事。
    “我听说你契爷给你的那份名单已经流露出去,冯庆和其他诸多叔伯公都已经知道?”杨守谦问道,“你知道这份名单,对所有人意义重大,柏宏既然留给你,绝不是真的只想让你当做免死金牌来用。你消息放出来太早,实在不是最好时机。”
    “我并无心当话事人,何况契爷也不希望。”辛默再次给杨守谦斟茶。
    “你这样年轻,怎么没点出息。”杨守谦又笑起来,“你又怎知道你契爷不希望你当话事人?”
    “如果他肯,何必去身前费工夫将我从浑水中摘出来?杨伯公,你不必多说。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我契爷为我做这样多,就是希望我平平安安。我不会辜负他在地下心愿。”
    “如果他真只想你当一个平凡人,那些年何必悉心栽培你,又何必给你这份名单?”杨守谦问道,“你不明没关系,我来替你契爷说。他去世时你太年轻,这棵树苗注定无法培育成苍天大树,这是他一大遗憾。他已再无心力护你,于是退而求其次,护你平安,将你从社团浑水中摘出来。但他也多给你选择,日后当你有足够资格,回不回去都看自己。”
    辛默沉默片刻,终于也心烦意乱点上一根烟。他的目光放在门口一只云雀身上,专心致志地瞧它抖动周身漂亮羽毛。
    “杨伯公……”
    “我知你想法。我收山多年,这次来绝不是来逼你。这对我百害而无一利。但现在名单流露,几多双眼钉在你身。冯庆暂且不动你,是他想要那份名单,好名利双收。”杨守谦深吸一口烟雾,徐徐吐出,他眯起那双年轻时锐利的双眼。
    “我已打破契爷给我的平静。”辛默说道。
    “你懂得就好。”杨守谦点头,“卿本无罪,奈何怀璧其罪。”
    门口那只云雀梳理好羽毛,在地上蹦蹦跳跳,随即望一眼青空,展翅飞走了。
    辛默收回目光,真心实意对杨守谦道:“多谢提点。但我这一世,想我爱人平安。出头的路很多,不定非这一条。契爷对我的错付的寄望,来世再还。”
    杨守谦点头,也不多话:“细辛,我来只为告诉你,你契爷过身前我应过他,你若日后有大劫难,我万死不辞来助你。但是机会只有一次,究竟用在什么时候,自己思量就是。”
    杨守谦走后,在旁沉默的刘方方终于开口:“没想到辛爷对你这样看中,除免死金牌外,竟还留一枚将军。”
    “我记得你说你在湾仔,又怎么对杨伯公这样……”辛默狐疑地上下打量刘方方。
    “拜托,大佬,杨老人家声闻于两岸,尤其辛爷过身后,他虽收山,实际上名声更鹊,几乎成为传说。”刘方方抄着手臂对辛默讲,满脸大佬你这都不晓得。
    “名声比我契爷还高,这是为什么?”辛默来了兴趣,表示洗耳恭听。
    “做黑道,挣**,血肉生意,行的不是端正路。后生时饮血而生,身后必不得好死。默哥你比我见识多,总知道这条路上,又有几个能善终?道上比狠比劲,别人不定就看得起你。只因长沙后浪推前浪,总有人比你更狠更劲。而像杨伯公这等人,能做人上人,还能全身而退。这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刘方方目光投向杨守谦消失的地方,那佝偻的背影已逐渐消失。
    即使不再挺拔,在刘芳芳眼中,却似乎依旧能勾勒出他年轻时,层叱咤四方,倥偬从容的一世。
    自从黎鹊察觉到黎雪英的交际问题,即日开始就分出些注意力放在黎雪英身上。
    半夜出逃这等事无法故技重施,早出门或半夜出门也都令黎鹊不悦,家姐担心。至此,黎雪英和辛默会面的机会减少,两人见面通常变成黎雪英在咖啡馆打工后的闲暇时间。他只需告知他阿爸,晚上员工们聚餐,或和打工的朋友出去买东西,便多些时间间隙。
    风和日朗,二人在商场前等公交。
    辛默一手掌伞,覆在黎雪英头顶,一手掐烟,盾云吐雾,黎雪英皮肤雪白,乖学生地抱着双肩背,朝来车方向探头。
    他二人几乎成为公交站靓丽风光线,行人纷纷侧目或留意,看这奇怪的姿势与这组合。做兄弟,做朋友,他们都算不上登对,远远望去,反倒像一对男女拍拖。哎呀呀,只是天上无光,无雨,大好风光打什么遮阳伞?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跟你阿爸说,说明白就算做朋友,也不至于防贼一样防着我。”辛默掐着烟缓缓吐气,烟雾缭绕中是他郁闷的脸,“搞得活似偷情,你阿爸也是,像看住什么未出阁的闺女,我差点当你和你阿姐是姐妹一对。”
    黎雪英佯怒顶他一把:“我阿爸担心我未成年,被古惑仔骗去,多看一眼也是正常。何况了,他是差佬,多年职业病来的。这几天我看他烦忧,等心情顺利,我再介绍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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