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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默从后腰慢悠悠掏出一把老旧手枪,握住枪头亮在黎雪英面前。本在他身前做得有些不安分的身体立马有些僵,笔直的双腿整齐并拢,再往下望去,脸脚尖都整齐地摆放。
    邢默忍笑,将枪支在手中掂量两下,更凑近了些,气息几乎喷在黎雪英耳边:“一只博莱塔,换你以后跟我交接消息,愿意不愿意?”
    黎雪英的身体还是很僵硬,但因邢默沉着嗓,仿佛在他耳边话重大事件,他感到痒又不好挪动,只能小幅度地往后便宜,直到邢默都能看到他浅色的睫毛蒲扇,咬紧嘴唇。
    “这把枪,五年前救过我的命。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话给你。”邢默谆谆诱导,语气越发低沉,仿佛自行释放荷尔蒙。但等黎雪英犹疑着伸手时,又略微往回缩了缩,越发凑近他雪白的脖颈,低垂目光望住他衬衫下不经意露出的,形状好看的锁骨。说话,吐息间更是唇几乎挨着他的皮肤,“没有子弹,也几乎没处卖,基本的防身都做不了。你要想清楚,恐怕是笔亏本买卖。”
    “东亏本不亏本我不知,西还没出手自己砸招牌的买卖我倒是第一次见。”黎雪英不再犹豫,劈手夺过邢默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塞到沙发缝隙中去。他仍不愿意回头,连耳朵尖都是红透的,“反正那些消息最后还是得你知道。虽算不上什么正当买卖,但至少不是皮肉买卖——邢先生能放手了吗?”
    邢默难得心情好,又任凭饮酒后有些大胆,偏偏将勒住黎雪英腰部的手臂收紧了紧:“原来不做皮肉生意,我以为缴枪后还要缴械。”
    这一句出口太过咸湿,连他自己听过都回味许久,闷闷笑出声来。
    而黎雪英被他臊得几乎有些恼,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起身时却有些腿软,差点跌回邢默怀抱。
    “我现在要出门,麻烦你自己穿外套。”这是下逐客令了。
    邢默换双手揉太阳穴,再次闭上眼:“你的茶我还没饮……”
    最终,黎雪英从家里磨出门,已比原本预计时间几乎晚过一个钟头。邢默被他独身留在家中,应当出不了卵子,黎雪英也没空看顾他回家,为他打的士又害怕邢默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临出门前,黎雪英将大门的钥匙留给邢默,却专程锁上卧室房门。
    原因无他,那其中有的许多秘密,都是黎雪英不曾对邢默说,但又同邢默有关……
    觅食过后黎雪英摒弃电车,一路走走停停,到地下隐蔽的赌场去上工。他的忙碌直到第二天凌晨六点钟,才终于从红磡乘车归家。
    预料的是邢默留一间空荡荡的屋给他,但黎雪英这次的预料却落空。
    甚至可以说,出乎意料。
    刚回家时,客厅不见邢默身影,黎雪英便自然当做他已离场。黎雪英疲惫不堪,准备随便煮些清淡面条果腹,然后补补觉,但未想到等他悠闲吃过饭后,卧室的门竟没有落锁。
    他推开门,邢默安安稳稳睡在他床上,那仗势仿佛雷打不动,霸占他整张席塌。而一双皮鞋则整整齐齐摆在床边。
    短暂惊愕后,黎雪英顾不上其他,快步行至床边,又忽然定住脚步。
    男人沉睡时的眉目依稀看得出往日张扬,连线条比起这几多日都柔和不少。眉宇间,又多与往日不同的沉重,或许是太多沉重压住心头。但他在睡梦中是安稳的,祥和的,以至于那种沉静,已无声无息将他的惊怒消灭干净。
    他无意窥探他内心秘密和情意,但此时此刻,黎雪英的的确确感觉到邢默占据他最隐秘柔软的一部分,仿佛入住的并非他的卧房,而是心房。
    黎雪英检查抽屉,桌面,床头,好在物品似乎并无被人翻弄痕迹,这让他松一口气。
    但床头那本书……
    黎雪英不知邢默有没有看过。
    这是他所袒露的,最真切的思念。
    再次凝视床上熟睡的人,他静静点燃一支烟,从晨曦的天光和指尖的缭绕中,无声打量邢默的睡颜。
    心口那种热乎乎的悸动,似乎再一次汹涌,迫不及待要喷薄而出。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亲吻他的脸。
    一支香烟的时间,黎雪英终于指尖回暖,暂且压下心中所思,所想,沉默地为他盖上被,转身掩门。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像魂归故里,不知游荡在哪层空间。一碰上他就得失心疯,谁也控制不住。
    缓缓的,他后知后觉摸出临出门前邢默送给他的那把枪。沉甸甸的分量,托在他掌心,好似谁曾送上的满当当的一颗心。
    冷冰冰的金属温度,和冷硬的质感,在他手中越发清晰明显,却沿着掌心复杂的脉络,像要将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厚重意义,传递到他心脏部分。
    黎雪英当然不知这把枪如何救过邢默的命,不知这把枪对邢默的意义,更不知它所隐藏的,这五年内的故事和思念。但黎雪英记得昨晚邢默将它交给他时,半认真半掩饰的神色,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挥散。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所寄托,即使是毫不相干的物品,都能感到缥缈的情意有处安放。
    困倦袭来,黎雪英摩挲着那把枪,竟不知不觉,在沙发上渐渐进入深眠。
    再次醒来,邢默已经离开。他体贴地为黎雪英关好房门,也为他盖好被。昨晚的差别,被摆动过的摆设,此刻都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唯独黎雪英手中那支手枪,也被他擦干净,平平整整放在木桌上。
    刚睡醒,黎雪英还有些懵,迷迷瞪瞪盯住那把手枪看过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开始四处趿拖鞋寻找邢默踪迹。
    他当然未找到,因为邢默天光未灭就立场,只留下一张便签贴在那本书籍上,随风轻轻摆动。
    书本摆放在床头,厚厚一本,像端端正正的告白信。
    邢默没练过字,便签上的笔记潦草歪扭,但一撇一捺书写认真,有隐藏不住的狂傲棱角。
    ——不用还。每字每句都是给你。
    显然黎雪英并无意体察情调。他想,他看到了,也知道了。
    昨晚为什么疏忽大意?以至于连书本都忘记收起,心大在客厅睡着。
    黎雪英在家中后悔,邢默自然不知。
    他此刻的心情截然不同,正是阳光明媚,即使天将黑不黑,风也有些凉,他却觉此刻是人间最好天气。
    心中挂念一个人,好过五年虚度光阴。
    迈出红磡一步,就有汽车在路边等他。邢默换一身旧衫,毫不起眼,将身上那点风度气息隐藏,还带上一副黑框眼镜,顺利与安排好的人接头,往青衣桥的另个方向驶去。
    今日,他不再是邢默,而是护照上安排好的另一个名字,另一重身份。等出过海关后,他还要断绝与家中和手下人的安排,独自去取那份已逾期对的名单。
    黎雪英离开公屋后,到旺角办些事,顺道便在那里用餐。
    怎想天不遂人愿,这几年向来只在新界活动多过旧区的冯庆,竟破天荒同他出现在同一家茶餐厅。虽说黎雪英差不多算在冯庆手下做事,但除却开始一年,两人打照面的日子寥寥。
    冯庆知黎雪英会同黎莉会面,而黎雪英也清楚家姐同冯庆朝夕相处,他们之间有微妙的引火点,因此黎雪英总对冯庆避之不及,可冯庆似乎格外享受这种恶趣味。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黎鹊过身,而细佬被冯庆攥在手中,黎莉几乎精神崩溃。她万分不妥协,直到有一次黎雪英来寻他。
    艳阳天,冯庆足足让黎雪英在门口的骄阳下站足两个钟头。尽管他有墨镜口罩和兜帽,甚至涂过厚厚防晒帅,在这等暴晒下也很快浑身发痒,感到喘不上气。隔着窗,他模模糊糊看见家姐崩溃地同男人吼叫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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