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文化人的主场,现实却是在这个市场之中仍然需要商业的刺激。
因此当天的展会,除了年过半百真正醉心学术的老头老太外,来的更多的是他们这些与文化圈毫无关系,纯粹来蹭热度的商政圈子的人。
颜焉当时是替临时有会议的父亲出席的展会,展会的最大承办方是她父亲曾经的老师,这个面子颜家无论如何都要给的。
教她意外的是,她在这么个突兀的场合看见了沉清越的身影。
沉清越很少在外走动,最近的消息还是叁年前他突然回国执教引起的热议。而他这么一露面,身边出现了一个疑似女伴的人物。这样的讯息,让每个有心想结交的人暗自犹疑了一番。
她的父亲也曾有意让沉颜两家联姻,可真把想法提出来的时候,沉家那边第一时间就拒绝了,理由是大儿子是学术圈的人,太忙。剩下的两个儿子疯的不着边,连他们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沉大少忙是真的,沉家看不上她父亲也是真的。
颜焉倒是无所谓,她也不见得看的上一个叁十几岁的老男人。只是,她若提前知道那个老男人有一副好相貌一副好身材,那就另当别论了。
颜焉是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就算她这一生很多时候无从选择起,她也会尽量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纵情的随心所欲。
她在这之前招惹过很多男人,却没有一个男人像沉清越这样,让她看一眼浑身的细胞都开始叫嚣着,睡了他,睡了他。
沉清越留着几公分的寸头,看起来精神又干练,西装笔挺表情冷漠,完美糅合成颜焉最喜欢的样子。
她见过这么多男人,还真就眼前这个人会把衬衫纽扣扣到了第一颗。
颜焉说渣是真渣,说专情也格外专情,自她懂得用男人的身体解乏后,这许多年她就只钟情沉清越这款。可惜啊,对方是沉家的大少,两人玩玩可以,注定没结局。
她看了一下手上的拍卖牌上,再看了一眼不远处沉清越手上的牌子。
39和41,挨着的,真是送上门的机会。
文化圈子的展会,无非就是欣赏作品,点评作品,拍卖作品,为大佬洗钱走个合情合法的过场。
来参加的人深谙此道,众人更多的是将心思放在最后的拍卖会上。
因此,当她听到沉清越那冰冷地甚至带着点刻薄的点评,一字一字响起的时候,心里不由意外。
“……辞藻堆砌不知所云,去掉大段大段形容词,就剩下男女脱裤子那点事情,而且还是街边小巷脱了裤子就干的骨相,这样的书也能提名文华奖?选这书的评委在想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龌蹉的心思么?”
“这位画家自身没有过硬的能力,蹭文化人的热度倒是一流,这样扁平的笔力,也敢称当代张大千?难为张大师走了这么多年,还得养着一群没有创造力只靠模仿的市侩小丑……”
颜焉回想完往事,嘴角有抹极淡的笑。谁能想到萍水相逢的一面,竟让她得到了沉教授宝贝了叁十几年的童子身,比起欢爱过后总要酸她的几句话,刚刚在食堂的沉教授绝对是留了几分颜面给她了。
这个男人曾经因她无故缺课,在课堂上无情地数落她是蠕虫病毒。
她查了资料,蠕虫病毒具有复制性、传染性,升级后还能自我补丁不断修复。
菲律宾曾经出现过一种蠕虫病毒,是继梅丽莎病毒之后。
沉教授的表白,表得不留痕迹,清晰脱俗。她事后去求证,沉教授却是板起脸说了一句:颜焉,如果我是一台高端兼容的计算机,你就是那个病毒。因为你,我的核心处理器在不断修复。
理工男说起情话,简直酸涩的要命。
颜焉嘴角弯了弯,从难得的情绪中剥离出来,视线终于落在眼前的项目上。
通过人工智能和纳米技术来储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思维方式等信息,这是颜焉目前研究的课题,可惜到最关键时刻实验失败,项目主负责人霍教授受不了打击突然中风,最重要的晶片载体也损毁严重。她之前负责的部分是人工智能,已在收尾阶段,如果成功,适用领域将非常广泛,可能这几年游戏迷期待的全息网游都能实现。
现在晶片载体无法修复,她又没有能力独立再创造一个出来,今天来学校也主要是为了这个事情向上级打报告,希望上面能再派一个专家来做相关技术支持。
走出实验室,颜焉见天色还早,便往图书馆走去。
之前的一个月,她在家啃冯·诺依曼的量子力学,其中还有几个关窍想不明白,想着今天来学校了,顺便找找有没有相关的书籍。
颜焉读书的时候喜静,专注力也很强,因此当她再次回过神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学姐,你好。”
颜焉侧过脸,一个穿着纯白圆领T恤的女生,拿着一本书,轻笑地冲她打了个招呼,“难得在学校看见学姐。”
“有事吗?”颜焉合上书,平淡地问。
女生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冷淡,突然灵机一动,将手中的书本递过去:“是这样,刚好遇到过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下学姐吗?”
颜焉看了一眼本子上的题目,手一翻,直接道:“笔。”
女生微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把笔递上。
她心里暗暗惊讶,不会吧,看一眼就会做了?题目审完了吗?
女生问的是道生物题,并不是颜焉的专业,但是人工智能要涉及的专业很多,生物和物理经常有交叉知识,颜焉跨专业都涉猎一些,解一道入门的摸底测试题,对她来说还是轻松的。
颜焉审了一次题后,就开始写答案。
一边写,一边低声复述:“在生理条件下,大多数的酶不被底物所饱和。且底物浓度与Km相比要小的多……“
女生愣愣地看着她笔下龙飞凤舞,忽然回想起学校里关于这位学姐的种种传说,她怎么给忘了,这位学姐可是位真学神大佬啊,常年霸榜的那种。
“听懂了吗?”颜焉将本子和笔还给她,听语气就知道她没心情讲第二次。
女生胡乱地点点头,“谢谢学姐,我都明白了。”说完,又补充,“学姐,没想到你生物也这么厉害。学姐有没有考虑考我们学校的博士?”
颜焉拿好要借的书正准备要走,听到这话,也只是回道:“我志不在此。”
女生又追问:“听说学姐要出去读书,以后还回来吗?我听说沉教授原来也是哈佛毕业的。”
这么多听说,最后还非要扯上沉清越。颜焉不得不重新审视着该女生,不冷不热道:“回不回国执不执教,都是个人选择,我无需向你交代什么。”
女生微愣,颜焉走前又补充道:“一个连生物最基本的题目都做不出的人,就别操这么多心了。”
女生被说得满脸通红,好一会才平复下情绪。
相隔几排书架的角落,沉清越克制住要追上去的冲动,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女生回来后看见他的脸色,小心地道:“……教授。”
女生是学校安排的助理,学校一是考虑他不方便,二是该女生家境困难,也需要勤工俭学。
女生早听说学校里有颜焉这么一号人物,一直无缘得见,刚刚是看见沉教授一直出神望着一处角落,实在气不过之下才临时起意去打了声招呼。她知道自己多事,也无权在两人的感情问题上指手画脚,只是……她也喜欢沉教授,她相信再深的感情都能被时间抚平,她未必就没有机会。
何况,她上前拦住颜焉,教授并没有阻止她。她甚至觉得教授是在等她替他出这口气。
可是这一刻,当颜焉离开后,沉教授那一瞬间泄露的不甘心,让她突然不确定起来。
想到颜焉高高在上的神清,女生脱口道:“教授,学姐她……很不近人情。”
沉清越拄着拐杖起身,“自然,那是对你,她懒得去为闲杂人等浪费一点心思。”
值得她上心的时候,她会是天下最热情用心的女人,曾经他享受过她的那份用心。
“教授,”女生抿着嘴唇,努力做出一个自然的表情,“可学姐不是订婚了么。”
沉清越这才认真看了她一眼,眼底是几分怜悯,“我本来以为你智商不高,情商多少会好点。”
女生结结巴巴地要解释:“教授,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觉得学姐并没有那么……”她紧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沉清越皱眉,想到往日她一些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几乎用挑剔的目光,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嘴上更不留情面地说:“以你的能力在这个行业永远成不了学者,顶多算个蹭饭,若硬要在这碗饭里讨点温饱,还要费尽心机。”
女生满面通红,愣在了那。
沉清越自顾走到学校的停车场,有些意外地看见了早该走了的颜焉。
颜焉靠着车门,刚好抽完一支烟。
沉清越抿着唇不说话。
颜焉视线落在他的拐杖上,眼眸里微动,好一会后才道:“我送你回去。”
沉清越将自己站得更直,绷着脸,声音也沉,“我瘸的是左脚。”
言下意思是不影响开车。
颜焉嘴角勾出笑。
这人跟以前一样,傲娇又别扭,需要人哄。
“走吧。”她说。
沉清越不甘心,但是当车开到他身前时,他还是打开了车门。
“新买的?日本车?”
颜焉刚系好安全带,听他这么一说,也才注意到方向盘上的车标,不由好笑道:“怎么?你还仇日?”
沉清越冷笑了一声,“中日之间这么多历史问题,我不该仇日吗!”
颜焉打着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
“那我今天要是买的德国车,教授是不是又要说法西斯发动了二战又对犹太人赶尽杀绝,我花得每一分钱都是在给隐藏的纳粹民族送子弹。”
沉清越看着后视镜里的她,从容不迫地回道:“事实上,日耳曼人的温柔体贴并不妨碍在政府提出对华贸易制裁时,马上产生对立情绪。当然,他们在赚你钱的时候总是很友好的。”
颜焉深呼吸了一口,转头问:“好奇问一句,教授您的车是什么牌子?”
沉教授回答得意味深长,“奔驰,因为买车时大区经理的态度让我心情愉悦。”
颜焉的表情差点绷不住,默默在心里骂了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