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夏侯宣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以积极向上的态度去迎接他全新的人生。
孰料真相却比想象更加离奇,当夏侯宣第一次见到他这辈子的生身母亲之时,终于被一个晴天霹雳给劈中了——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奇葩的女尊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女分工完全符合他上辈子的习惯和认知,男人是孩子他爹、女人是孩子他娘,皇帝是男的、皇后是女的……普天之下唯一的奇葩恐怕就是夏侯宣的这具新身体了——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是一位男扮女装的公主!
这可真是太荒谬了,比女尊世界还要荒谬一万倍!
为什么竟会有这种事?从原身生母含含糊糊的话语中,夏侯宣大致分析出了这场真正意义上的“偷龙转凤”究竟是缘何而来: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自古以来,天家皇室最为讲究“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权位,是以孪生皇子便被视为“双龙乱世”的不祥之兆……
夏侯宣的前身本是货真价实的皇帝亲子,生来尊贵,合该畅享富贵荣华。怎奈天意如刀,他偏偏还有一个孪生哥哥!而且他的生母更是胆大包天,竟敢假称生了一对龙凤胎,硬是把孪生皇子的噩兆讹成了龙凤呈祥的吉兆!
于是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做了皇子,弟弟成了公主……夏侯宣的原身,那个被皇帝赐名为“夏侯媗”的可怜孩子,懵懵懂懂地活到了六岁,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别都没搞清楚,就在风波诡谲的后宫中魂飞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夏侯宣。
——这真的还不如穿越到女尊世界呢!又或者说,如果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
不过“夏侯媗”如果真是个女孩子,也许并不会遇上那场要命的大火,那也就没有夏侯宣什么事了。
事已至此,夏侯宣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承前身的身份,并一力接下所有的麻烦——死而复生,终究不是毫无代价的。说到底,相比起生命的价值,夏侯宣大概还是赚了?
此时此际,朝阳的金辉透过窗缝,正好洒在铜镜上,转了个弯,又落进了夏侯宣的眼睛里。他稍稍眯了眯眼,敛去眸中锐利的光芒,周身气质顿时柔和了三分。
看着镜中雌雄莫辨的自己,回忆起这十年来的酸甜苦辣,夏侯宣既没有自嘲一笑,也没有唏嘘一叹……他只是随手从妆台上取了一支步摇插在髻间,确定周身打扮没什么破绽后,便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寝殿的门,仪态端庄,气度不凡。
伤春悲秋是毫无意义的事,人总要朝前看。
今年是大魏承平二十二年,对于夏侯宣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因为,身为长公主殿下的他已然十六岁了,是时候找一个驸马了。
☆、第二章 处境
夏侯宣走出寝殿,候在寝殿门口的两个心腹侍女便迎了上来,跟着他穿过侧廊,一起来到了凤宜宫的正殿。
殿门外的院子里,二十名宫人静静地站成两排。当夏侯宣一只脚跨出门槛,宫人们便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待他整个人出了门来,宫人们又“唰啦”一下站得笔直。夏侯宣不发一言,径自朝前走出院子,宫人们步履统一地跟了上来,自觉分成两队,一队在前开道,一队在后护从,将长公主殿下和两位大宫女簇拥在中央。
此时天方微亮,启明星还隐隐约约地嵌在天边。御花园里晨雾未散,四下里静悄悄的。夏侯宣所在的这支队伍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多余的话,也没有人做多余的事,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行军小队。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身为凤宜宫之主的长公主殿下喜欢把宫人们当成兵士来操练,为此,皇帝陛下曾戏称他的掌上明珠为“巾帼将军”,还赐了一把前朝元帅的佩剑给公主赏玩。
夏侯宣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他从不吝于在外人面前展现他的“英气”,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好是习武耍枪打马球,对刺绣女红半点兴趣也没有!
堂堂的长公主殿下,本来就有这个任性的资本,与其勉强自己假扮娘娘腔,还不如显得豪放一点,万一什么时候露出点破绽也好自圆其说——夏侯宣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度,只会让大家觉得他英姿飒爽,而不会把他往男人的方面去想,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打破大家的心理暗示,否则他越是洒脱,才越能藏住他的秘密——若是整日里藏着掖着,显出一副心虚气短的模样,那才真要惹人疑窦呢。
不过,夏侯宣敢于这样做,既因为他的容貌极为出众,有着男女皆适的美感,也因为大魏朝风气开放,史上曾出过各式各样性格鲜明的公主,他的所作所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起夏侯宣的这场穿越,虽然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他的运气也不算一糟到底——最让他舒心的一点,就是这大魏朝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下,与他记忆中的北宋时期有点相似,虽然朝野之中已经有了一点点理学兴起的苗头,但大部分男人还是对他们的母亲和妻女抱着尊重和喜爱的态度——这样的外部环境让夏侯宣这个长公主殿下大有可为之处,是以他的心态还是积极向上的,并没有因为困于后宫整整十年的经历而沮丧蹉跎。
从火海逃生的那一日起,夏侯宣便打起了全副精神、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来扮演这个特殊的公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后宫之中越发混得游刃有余,探听消息、收集情报,学习知识、锻炼身体,培养心腹、积蓄力量,寻找靠山、结交盟友……生活如此充实,仿佛只是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了。
“我儿长大了,是时候招个乘龙快婿了。”前些时日,夏侯宣这一世的父亲,大魏皇帝夏侯璠如是说。
公主终将出嫁,这是躲不开的宿命,夏侯宣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很早就开始积极准备应对方案了,事到临头也没什么抵触的情绪。他更在乎的,是这整件事能不能按照他的规划去走——即使大魏朝的风气比较开放,夏侯宣这个做公主的甚至还能穿着男装在京城里逛,但婚姻大事终归脱不开“父母之命”的枷锁——摆平他的父亲母亲,亲自决定驸马人选,从而掌控他未来几十年的生活走向,这就是夏侯宣近些年来花费心力最多、也是最为重要的目标了。
那么,夏侯宣这辈子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说起来话挺长的,毕竟那两位都不是普通人。也是经过多年的信息收集和细心观察,再加上严密的分析和推断,夏侯宣才终于对他们两位的思维模式有了较为精准的把握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他们的想法了。
先来说说夏侯宣的父皇,魏帝夏侯璠:作为一个皇帝,他其实并不怎么称职,因为他是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仓促地登上了皇位,既没有受过“上岗培训”,也没有得到“后期指导”,在处理政务方面的能力严重不足,所以他心里一直藏着深深的自卑,即使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仍旧没有安全感,很容易被戳中痛脚,让大臣们都觉得他是个暴躁易怒、不好相与的主君。
夏侯璠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在他之前,当皇帝的是他的堂兄夏侯玗——身为夏侯璠的皇帝伯父魏孝宗的独子,夏侯玗本该是真正的人生赢家才对,孰料他竟在登基不到三年的时候忽然驾崩,没留下一儿半女,就硬生生地把人生赢家这个称号让给了堂弟夏侯璠——就这样,夏侯璠从一个不受重视的郡王,一跃成为了九五之尊。
刚开始当皇帝的时候,夏侯璠自然是很兴奋很激动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都喜欢,更何况掉在他头上的这块馅饼还是如此的大而美味。
然而夏侯璠很快就发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当了皇帝也不代表所有大臣都乐意听他的,甚至就连皇宫里的一些倚老卖老的宫人都在暗暗嫌弃他“京外人”的土鳖口音和低档的生活品味——这让夏侯璠羞愤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