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公主的年轻男女明显分作两群人,女子全部作侍婢打扮,穿着淡粉或淡青的交领窄袖裙,男子通通穿月白色长袍,似乎这是男宠的标准制服。
除了公主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梁珏脸上,艳羡、嫉恨、痴迷,如果目光有温度,梁珏的脸只怕早已被烫伤。
“六郎见过公主。”梁珏学着阿南行了一个拱手礼,清声说道,而后轻轻一抬眼帘,看了她一眼。
曾经的金牌销售员梁珏超常发挥了自控能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仍然维持着真诚的微笑,然后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垂下眼帘,藏好了自己眼内的情绪。
如果在后世,要是阴城公主的容貌被人拍下照片,然后发到网上,网友的评论多半是——
“卧槽这货居然是公主?我见过的公主太少你不要骗我。”
“阴城滚出公主界!不要抹黑公主这个美好的词语!”
“又到了科普的时间了,‘公主’是个中性词,不含褒义也不含贬义,有哪条法律规定公主就应该长得美?历史上有好几名公主比阴城更丑,我贴图给你们看看……”
刚才浮生一度说过这位阴城公主“八字眉,桃花面,樱桃小嘴一点点”。刘贤的确有一对八字眉,画得非常标准非常难看的粗黑的“八”字。而所谓的“桃花面”是指她的两眼周边和颧骨上都涂着像春天的桃花般粉红的胭脂,“樱桃小嘴”则是指她的唇脂只涂在上下嘴唇中间的一点点位置,看上去像樱桃。
虽然只望了一眼,但梁珏已看清了刘贤的长相。一张扁平的脸上眼小嘴大,若是做清爽打扮,尚可说五官平庸,但她偏偏一身艳丽装饰,这就将她反衬得颇有些丑陋。
按说她作为班始的妻子,应该和他差不多年纪才是,然而她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好几,眼角已有好几条细纹,法令纹也较深。更要命的是,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白得堪比石灰,衬着又浓又黑的八字眉和鲜红的“樱桃小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要是这么一张脸在夜里出现,十个后世人有九个会大叫“有鬼”,一个干脆晕过去。
“呵呵”,浮生一度站在梁珏身旁轻笑一声,说道:“怎么,你还不满意?告诉你,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就流行这种妆容,扮成这样才叫美!我对你够好的了,给你安排这么一个大美人作金主。”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梁珏控制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低着头暗暗咬牙。
此刻梁珏明白刘贤为什么要养男宠了。她的丈夫班始看起来要比她年轻得多,人又长得潇洒,平日里多半是不肯亲近她的,所以她只好用年轻的男宠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可能是已经喝至半醉,刘贤无法保持跪坐的正姿,她的右手撑在一只三足缠锦凭几上,身子斜倚,眼睛也半睁半闭。她目光涣散地看了梁珏一眼,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玉人儿,你的脸上怎么了?”
“哈哈哈……”站在一旁看戏的浮生一度爆出一阵大笑:“玉,玉人儿,她怎么不叫你小心肝?哈哈哈……”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声音很大,然而只有梁珏一个人听到,众人毫无反应,就连立在他们身旁的柳树上的一只黄冠绿爪小鸟都仍维持着偏头打量梁珏的姿势,没有被吓跑,明显听不到浮生一度的笑声。
梁珏没有理会浮生一度的嘲讽,此刻他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演员,浮生一度就是看戏的观众。后世的观众对演员的吐槽可比浮生一度的话厉害多了,那些演员不也凭借强大的内心屏蔽观众的意见,麻木地继续演下一出戏?
刘贤左右两侧各坐着一名青年男子,长相英俊,身材瘦弱,目光却像一把剑一样刺向梁珏,看那神情,似乎是恨不得在梁珏脸上划上几道。
这两名男子便是大郎与三郎,此刻他俩心中十分嫉恨,上天为何如此眷顾这个梁珏?从车上掉下去也没毁容,只是额头上被树干撞肿了一块,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那张脸美得像会发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一直看着他。
梁珏看出这两人目光不善,似乎很想亲身演绎一场男男宅斗的戏码。
明明都属于男宠这个低下阶层,有什么好斗啊。
文艺青年梁珏略有些惆怅地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要相斗。
他调动自己的脸部肌肉,露出一个潇洒的微笑,云淡风轻地说道:“回公主,我在行走时不小心撞到树上,额头上才会肿起来,过两天就没事。”
离他比较近的几名侍女目炫神移地望着他的笑容,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连忙低下头去,怕被公主看出自己对六郎的倾慕。
阴城公主略微坐正了一些身子,说道:“如何会撞到树上呢?走路竟如此不当心,过来,让我看看。”
梁珏依言上前一步,站得离她更近了些。
大郎与三郎坐在刘贤身侧,按说应该是颇为受宠,此刻刘贤却沉下了脸,冷冷地对他们说:“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起来让位给我的玉人儿?”
大郎与三郎无奈,只好站起来让位,心想待日后再寻机会狠狠地惩治此人。
梁珏的心头一阵舒畅,眼前的形势对己大好啊,这个公主虽说喜怒无常,但对他的印象很好,再说他以前专门负责销售女人的名贵饰品,对付提前进入更年期的贵妇客户颇有经验,只要保持小心谨慎,就一定能过得了今日这一关。
第4章 定位
他从那两名男子让出来的坐席中选了一个适合观察刘贤表情的位置坐了下来,其时人们都习惯于跪坐,梁珏虽换了一个芯,身体却仍是原先那具,倒也不会坐不惯。
阴城公主仔细地看了看梁珏额上的伤,随即一叠声地唤婢子去取白玉膏过来给六郎搽抹。
另有侍婢上前在梁珏面前的食案上摆上酒杯与各类吃食,他闻得杯中酒味甚淡,他知道这个朝代的人还不懂如何将白酒蒸馏,所以酒精浓度偏低,自己日后大概能赢得一个千杯不醉的美名。
片刻后,侍婢便将白玉膏取了过来,刘贤亲手给梁珏涂抹,直看得一众男宠眼中直冒火。
刘贤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梁珏,心思完全放在他身上:“玉人儿,你的头冠松了。”
梁珏一摸头顶,白玉小冠便顺着他的手掉下来,乌黑发丝瞬间流泻而下,在日光下仿如一匹上好的丝绸般闪现光泽,衬得他那白皙的脸庞如玉般清润。众人俱都一静,心中感叹这名男子长得实在美貌。
梁珏却没有留意别人的目光,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白玉冠,心中只有一个问题:该怎样才能把这东西放在头顶而不掉下来?
他从来没有束过发髻,也不懂如何戴冠,现在该怎么办?
只想了几息,他便有了打算,伸手将垂于身旁的柳丝掐了一段下来,然后用手指收拢长发,柳丝一绕就将长发随意绑于脑后。
其时将长发绾于脑后是女子的惯常做法,刘贤见他如此动作,便笑问道:“六郎缘何作此女儿装扮?”
梁珏笑道:“是真名士自风流,自在便可,何必硬分男儿女儿。”
浮生一度一直没有作声,负手立在拦杆上望着湖面作潇洒状,此刻听了他这句话,撇了撇嘴,回头对梁珏说:“你们这些穿越人士最爱抄别人的诗文,脸皮真厚。”
文艺青年梁珏为了充场面还是看过一些名士的诗文的,但他没想过要拿出来冒充自己的作品,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这句诗文其实在他身处的这个朝代还未出现。
刘贤眼睛一亮:“好一句‘是真名士自风流’!”
以前的梁珏总是畏畏缩缩的,刘贤虽爱他美貌,但却不喜他的性子,如今见他处事佻达大方,别有一番疏朗姿态,越看越是喜爱,情不自禁地想拉他的手。
浮生一度立即叫道:“注意!她已经伸出了魔爪,下一步就是撕你的衣服!睡你!”
梁珏:“……”
其实不用浮生一度的提醒,梁珏看眼前贵妇的表情就知道她对他的好感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峰值,以至于想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