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季青临说话比别的孩子早上不少,季老爷眉开眼笑地应允道:“好好好,我儿从今日起,就叫季青临罢。”
这“青临”二字是他在前世的书中所见,虽是记不清书名为何,却对这二字甚为偏爱。
季青临知道,季老爷给他加上的这个“季”字便是书中所说的“姓”,寻常孩子出生时,名前都会加上这么一个与父亲相同的字来,用以区别门户。
季青临点头一笑,便坦然接受了这个“季”字,毕竟这对夫妻给了他新生,给了他衣食住所,如今只不过在他的名字前多加一个字,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季青临一岁时,季老爷从外带回一个年幼的孤儿,做了季青临的贴身丫鬟,那便是银锣。
银锣来时也只有五岁,虎头虎脑,胖乎乎的脸像个小包子。
季青临本想给她起名“银铃”,可她却很是嫌弃,说这名字听上去就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还说即便是要以乐器为名,也得是惊天动地的那种,是故,银铃变成了银锣。
待到了两岁时,季青临已经可以执笔,闲来无事便在纸上随意书写一些句子,有的是在前世书中所见,有的是自己肆意胡诌,读上去也算是朗朗上口。
这些本算不得佳作,但因出自一个三岁小儿之手,加之季青临从出生时起就有了所谓“神童”的名声在外,每每写出几句来,总会被府中众人争相传阅。
某次,银锣一手拿着葱油饼,一手拿着一纸诗文摇头叹息道:“唉……可惜啊可惜。”
季青临疑惑:“何事可惜?”
银锣咽下口中的饼子,抖了抖手中的纸道:“你说你写出这么些好东西,怎的就一直只能在府中传阅?若是能标个价钱出府卖了,换来真金白银该有多好?”
季青临前世对金钱并无概念,看着银锣那摇头叹息的模样,随口问道:“真金白银很有用么?”
银锣底气十足地点头道:“那是自然,有了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了钱,那便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说有没有用?”
季青临沉吟片刻,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句子能换来真金白银?”
银锣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季青临想了想,随即坐正提笔,刷刷又写了几篇,一并递给银锣道:“既然如此,你便都拿去卖了吧。”
银锣眼中放光:“当真?”
季青临笑道:“反正诗文要多少有多少,你也说留在府中无用,能换好东西为何不换?”
谁知,银锣的目光忽然又暗了下来,犹豫道:“公子……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世上的文人啊,大多都是很清高的。就像老爷,他定是宁可穷到喝西北风也不愿用笔墨来牟取钱财,他若知道你把诗文卖了赚钱,大概会羞愤而死。”
季青临愣愣听着,半晌小心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羞愤而死,是怎么个死法?”
“……”银锣的嘴角抽了抽,“这并不重要。”
季青临道:“那什么重要?”
银锣道:“重要的是老爷不会允许你把诗文卖了。”
季青临细细琢磨了片刻,更是不解:“为何要他允许?”
银锣一时语塞,但片刻便理直气壮道:“他是你爹呀!”
季青临偏了偏脑袋,他前世不曾与人有过接触,自然是理解不了这所谓的父子纲常,此时只觉得疑惑:诗是他写的,用它来做什么为何还需他人首肯?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这道理很是没有道理,但看银锣好像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便也不再与她争辩,继续问道:“那你就偷偷卖,别让他发现不就成了?”
银锣眨巴眨巴眼,却是狡猾一笑,意味深长挑眉道:“这样……不太好吧?”
季青临一看便知,银锣压根就不是当真想要劝阻,她说出这么些貌似规劝的话来,不过是将此中利害说清道明,再借季青临之口拿定主意,这样一来她便算是得了授意,便是做了什么错事,也不算自作主张。
季青临心中苦笑,在他看来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是银锣未经他应允就擅自拿去卖了他也不会计较。
想着,季青临也不拆穿,拍了拍银锣的肩膀顺水推舟道:“没什么不好的,你莫太张扬,只悄悄售卖,不论是谁买了,你都告诉他,不可说自己是用钱买的,只能说是季公子赋诗赠友,这样不就行了?”
银锣转了转眼珠,脑中飞快盘算了一番,麻利地扔了剩下的半块葱油饼,在身上抹了抹手,一把抓过那些诗文,起身便大步冲出了门去。
自此,季家小“神童”的笔墨便时不时“泄露”出去,只是从来无人提及这些诗文花了钱,大家都默契地说,自己与季公子相交甚笃,季公子赋诗赠友。
季老爷听到这些传闻后很是疑惑,自家这三岁小儿终日被严严看管在府中,连府门都未曾迈出过一步,何来交友一说?
不过,他到底也未深究,毕竟嘴长在旁人脸上,他要管也管不着,于是,他只美滋滋地享受着京中各处对自己儿子文采的赞誉,别的都一概随它去。
故此,银锣的这点小生意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安安心心做了好几年,收获颇丰,得的那些个金银连带着下人们一起沾了不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