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钧回头他一眼,被空气里水汽濡得模糊的侧颜挑眉深深:
“怎么,难道……不愿?”
程澈立即扑过去:“不不不……不是……只是我听说……那个……师傅第一次见徒弟,可都是要给拜师礼的。”
顾钧笑:“到时候再说,此来流丹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给了也是白给……”
程澈道:“钧哥哥不是有一对玉佩放在须弥戒里吗?”
程澈哑然:“什么时候看到的……不过就是一对炼失败的青鸟简,本来是互相绑定了可以传讯用的……现在倒是跟命牌一样了。”
程澈如今撒娇功夫倒是日渐上涨:“无所谓!反正就要是一套就成!!”
看到顾钧一副怕未来徒弟吃亏的模样,程澈立即伸手去套那人指上的戒指:“大不了师傅以后再补给我嘛……师傅?钧哥哥?”
顾钧无奈妥协,从须弥里取出玉牌,他将一枚分给程澈,用灵力逼出自己一滴精血,顿时点亮了那玉牌。
“好了。”他道,“这便代表我。”
同样用程澈指尖血点亮自己的玉牌,顾钧声音淡淡道:“这就是你了。”
程澈笑嘻嘻:“这东西有没有名字?”
顾钧叹气:“废掉的灵器,要名字做什么。”
程澈道:“双生燕,同双归。反正我以后要一直一直跟钧哥哥在一起,就叫双生佩吧?”
顾钧皱眉:“哪有这么起名的,双生不是指……”
程澈才不管,兴高采烈自作主张定下了名字并欢心目送走了顾钧撑伞离去后,他也蹑手蹑脚戴着斗篷从后路抄回卷云宫。
自己母妃自从搬入冷宫后,身子受寒便日益颓败下去,平日这个时候,别说如此滂沱大雨,便是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她也需得在殿内小憩的。
程澈看了眼正殿,寝室的灯灭着,看来母妃还在睡。
他一步从偏门闪进院内,正打算回到紫极房间,两盏猩红的大灯笼却是直挂在面前。
程澈吓了一跳,刚差点叫出声,沈碧桃那极艳的美目便映入了眼底。
她问:“去哪了。”
程澈僵了一下,浑身血液不由都开始倒流。
旁边宝缨却是轻声道:“……是太学的刘大人……上次殿下去旁听,大人对他印象极好……便给殿下单独借了些孤本,今天当是要还的。”
沈碧桃“哦”一声:“这么糟的天气?专程去还书?”
程澈听到雨水打在沈碧桃头顶纸伞的声音,听到雷光闪烁轰鸣的声音,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缓缓说着:
“正因为天气不好,儿臣遵时还书,定能给大人留下勤于苦读直至期限,遵信遵礼言出必果的印象。”
看到沈碧桃放松下来的笑靥,程澈暗地放了口气。
然而他的声音依旧冷冽陌生到叫自己发指:
“……这样,儿臣便赢一招了。”
……
虽说含糊混过去了一回,可程澈同顾钧的见面便也被此耽搁了。
他择了一日母妃拜问正宫的日子去顾钧暂住的漱天阁找顾钧,同他换了言辞说完这些,那青年便深深皱起了眉,音质一如平日般沉稳有力:
“既如此,最近你我还是先别约见了……再过四日我便当返程,那日傍晚,你在那荒殿等我……我自会带你出去的。”
程澈心中大喜过望,抱住顾钧就在人侧颊上亲了一口,他看着那人顿时染上薄红的眼梢,觉得自己未来的钧师傅真是好看极了。
他一个劲地对那兀自僵坐的青年道:“那钧哥哥一定记得接我!!别忘了!!千万别忘了哦!!”
青年摸了摸被程澈偷了一口的脸颊,手中玉简放下,声音一如永恒:
“嗯。”
——嗯。
——然后他忘了。
程澈已经不记得那第五日的凌晨他是怎样拖着步伐回到卷云的,回去时,宝缨被剥了皮吊在院内的老桑树上,沈碧桃笑得惊艳,用匕首生生挖了他心脉下三寸的灵骨出来。
那女人说:“你是我生的!一丝皮一丝肉都是我给的!”
“既然如今你不疼惜我给的这副皮囊,不肯替我好好物尽其用,那我就收回一点点好了!!反正——”
那女人沾血的面容真的好美:
“反正以后你也用不到它了。”
——怎么会用不到!!?没有了灵骨,他拿什么去跟着顾钧,他拿什么去逃离这囚笼??
程澈仿佛听到了自己世界倾倒的声音。
他好疼好疼,疼得昏来醒去,疼得死去活来。
……顾钧……顾钧?
——更疼的,是心吧?
……
病里时间总被拉得很慢,他醒过来那天,身边的小太监哭着说他究竟烧了有多久,说他差点命都没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