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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鹤青笑道:“那可不是,为了给你送饭天天这么风吹日晒的,能不厚吗?”
    徐闪亮就红了脸,呸了一声,走了。
    他抱着饭盒走在校园里,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是没能感受到周鹤青对他近乎小心翼翼的讨好,明明反复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可每每和周鹤青说不到三句,势必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心里酸且涨,放不出狠话,他得了一种一遇见周鹤青就脑子不清醒的怪病,治不好了。要不就算了吧,他试图劝说自己,连什么人生苦短这种毒鸡汤都成了说辞。
    正低着头往教学楼走,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含住了他:“诶,小同学,我问一下啊,数院是这个方向吗?”
    徐闪亮一抬头,这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怀里抱着温热的饭盒,却觉得兜头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得他透心凉,顺带着把满腔柔情蜜意都给冲刷了个干净。有些事情,就好比一根横插在心头的刺,平日里你不碰他不挨他,便觉得不痛不痒无关紧要,以至于时间长了日子久了,甚至都会忘掉他的存在。可刺就是刺啊,他横在那里,插在心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努力营造出的美好幻想扎个窟窿,风轻轻一吹,那些破碎了的虚影就化成泡沫散了。
    周母似乎是受不住这刺激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有好长时间没见着儿子了,想着临近国庆就来学校约儿子一起吃个饭,没成想在这里碰见最不想见的人,当即颤声道:“算阿姨求你,别再缠着我儿子了行不行?”
    徐闪亮撰紧了饭盒,冷声道:“我可没缠着他,倒是您该问下您儿子,他为什么缠着我!”
    周鹤青趴在桌上写教案,周母进来把他吓了两跳。一跳是惊异于母亲突然出现在这里,另一跳是母亲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阴沉沉的,像是要来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放下笔,堆起笑脸,接过母亲手上的东西:“妈,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事先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您啊。坐火车来的?累不累?”
    可周母却答非所问:“他怎么在这里?”她问的声音不大,周鹤青的手顿了顿,那袋子里装着母亲大老远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还有一些自己做的熟食,隔着袋子都能闻见食物馥盛的香气。恍惚间,他觉得手中的袋子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得他指腹凹陷勒出红痕。
    “您碰见他了?”
    周母声音拔高了些许:“我问你,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答应过我什么?”
    但好歹碍着这是在学校在儿子的工作单位,周母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隐隐投来同事们探究的目光。周鹤青拎着东西起身往外走,周母就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做大学老师呢,有做大学老师的好处,上班时间并不拘泥于办公楼,有时候还能开着车四处瞎晃悠,甚至连打卡都不怎么用,只要按时到教师上课就行了。他开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彼此面色都阴沉沉的,像是憋着点什么。
    他知道,如果跨不过去母亲这道坎,他还有什么脸面冲到闪亮面前要给人家幸福?但他也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不可能他哄一哄或是任母亲打骂一场,这事情就能翻篇了。他本想一点一点磨,循序渐进着,磨到母亲松了口放了手才好皆大欢喜,但他又不可能一直等着母亲,所以他势必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甚至打定主意要先恬不知耻地抓住徐闪亮,往后两个人再一起从长计议。他野心那么大,他等不及。好不容易磨到母亲不再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却没想到她会突然跑到学校来,阴差阳错之下还碰上了闪亮,周鹤青顿时有点急火攻心。
    现下里,他不是很在乎自己性向暴露或是还能不能在学校里待得下去,他更在乎的母亲碰见徐闪亮,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闪亮现在是不是很伤心?
    秋老虎作威作福惯了,临近十月都还不舍得走,外头的热浪一滚滚袭来,连带着内心的焦灼,燥得周鹤青嘴巴都快干裂了皮,轻轻一扯就涌出鲜血。
    驱车回到公寓楼,这是周母头一回到儿子住的地方,但她也没什么心思感叹什么,把包放到茶几上,坐到沙发抱臂看人,势必要周鹤青好看。
    周鹤青给母亲倒了杯水,母亲冷哼一声没有接,他便将水杯摆到茶几上,然后双膝一曲跪到地上。
    周母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脸色难看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妈!”周鹤青低着头,垂在身边的两手紧握着,他抬起头来,掷地有声:“我喜欢他。”
    周母被他坦荡荡的样子气得发抖:“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合着你都是骗我的?”
    周鹤青摇头:“没有,我和他真分了,但是我过不去。妈,我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口处被刀剜似的疼,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那段日子,他吃不下睡不着,硬生生瘦了一大圈,高个的骨架外面只裹了一层皮,脸色惨白的样子说像是孤魂野鬼也不是不行,这些周母都看在眼里。可是她总觉得这只是一时的,一阵子的,人嘛,谁离了谁不能活,硬着心肠憋一段日子不也就过去了?她当初周父去世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扛过来的?
    周鹤青说的情真意切,可偏偏落到周母耳朵里却觉得耻辱难堪,她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扬手扇了周鹤青一巴掌。手腕上的银镯子上刻着繁杂的花纹,粗粝得很,他妈在家里做惯了劳务活,手劲大得很,脸被扇到一边还不够,面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是被银镯子刮破了一道口子,平白叫英俊面庞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没多久就肿了起来,连带着嘴皮子也扯破,零星流出来几滴血珠。
    可周鹤青像是不在意似的,他调整好姿势,继续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周母有些愣神,自打鹤青上了小学,她就再也没有打过他,哪怕是鹤青小时候摔碎了他爸送给她的裴翠手镯,她也没冲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儿子长大了,不听话了,哪怕是不管不顾叛逆一点,也比现在这样低眉顺耳逆来顺受的样子强。
    她心疼。
    “所以呢?”她问:“你这是要逼死你妈?”
    周鹤青伏下来,给他妈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妈,我没想逼您,但是离了他我就活不了了。”他把头贴到地上,不肯起来,哽咽着说:“人活一世,能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更何况我欠他太多,还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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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第章
    74.
    无数个夜里,他常在噩梦中惊醒。他梦见他和徐闪亮中间隔着那么宽那么深的一条沟壑,黑黝黝的,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踏进万丈深渊。他不能跑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对岸的徐闪亮渐行渐远,而他只能崩溃大叫。无数次,他呼唤他的名字,却从未得到过回应。有时候醒来,仍长长地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他扛不住,受不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那时候,他害怕极了,他怕母亲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也怕自己对这段感情没有信心,倒不如分开后各自洒脱。可直到真的形同陌路,才发现自己做不到,到底来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铁石心肠。
    他跪趴在地上,一直不肯将头抬起,仿若母亲不答应,他就要在这里跪到地老天荒。
    颊边火辣辣的,他浑浑噩噩地想,待会定要拍张照片给徐闪亮瞧瞧,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叫他心软,令他回心转意。
    “你住嘴!”周母凶起来,随手抄过厨房里摆着的扫帚就打过来。不锈钢材质的帚柄细长一条又有力道,透过不大厚的衣料,一下一下抽到周鹤青身上。那声音闷闷的,唰唰的,一下又一下,连绵在一起密密麻麻,让周鹤青想起幼时母亲在天台晾晒棉被,也是这样敲敲打打,不知怎的,他竟有点想笑。其实哪怕他叫一声,服了软,周母都绝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可周鹤青偏不,他跪在地上,即便觉得被打的地方痛得火烧火燎,也绝不轻易叫出声来。他咬牙死命忍着,唯恐泻出一丝□□,叫母亲听了去认为他在示弱妥协。平白的,额角边渗出了一丝汗,那汗液滚落下来沿着伤口蜿蜒,竟叫他一时分辨不出是脸颊更痛些还是背后更痛些。
    可能是打累了,也可能是窥见周鹤青脸色隐隐发白,周母停了手,她将扫帚扔到一边,发出巨大声响,连带着手臂都微微颤抖着,显然是震得麻了。周鹤青得意地想,他总算扳回一局。
    “你起来,”母亲冷道:“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当无事发生过。”
    周鹤青跪着不起。
    “你不起来,就是不认我这个母亲!”
    这是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
    周鹤青的心猛地揪起来,他痛苦地难以抑制地用沙哑嗓音哀求道:“妈,我求您了,我改不了,我这辈子都改不了,您别逼我了成吗?”
    “好,好你个周鹤青,”周母颤道:“你如今翅膀硬了,妈都不要了,那我还要你这个儿子干什么?”她说着拎起沙发上的包,急冲冲便往外走。周鹤青听见动静赶忙直起身来,连声问:“妈,你去哪儿?”
    他妈跑出去,他也就站起来紧跟着追出去。他在地上跪得久了,脚发麻,有几下刚好抽到他的膝盖窝,痛得他差点站不起来,还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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