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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别。”率先注意到的不是酒,而是楚淮青不算红润的脸色,谢富适时收敛了自己的嬉皮笑脸,将手放在楚淮青的掌心,诧异道,“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总喜欢将手拢进袖子里,哪怕最炎热的夏季也未见你几次出汗,冬季更是不曾出门,客宴直接避过性寒的小菜……”楚淮青一一细数,最后道,“这些破绽可够?”
    “够了够了,不过你又如何断定我所中的就是冰草毒?”谢富顿了一下,“连我多方寻求都不曾知道仙醇可以缓解冰草毒。”
    “我是不懂,但有人懂,而我只是将细节描绘给懂的人。”
    掌心的手与常人无异,但手指触及掌心却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还在说笑中的楚淮青眉头皱起,面色趋于凝重。
    他原以为单靠仙醇酒便可解冰草的毒,现在看来,怕是不会这么简单。
    谢富将这抹凝重看在眼底,也未忽略凝重之中掺杂着的担忧,不知为何,心中有股暖意腾升,面上还是不甚在意地道,“这几日我睡得安好,郁气消散不少,都得归功于你的酒,我看呐,若是再饮上个把月,这毒也能全解了。”
    楚淮青却没应声,沉着脸翻出被褥里的汤婆子,塞进对方的怀里:“先暖暖,一会我叫下人拿件狐裘过来。”
    抱着汤婆子的谢富有些发蒙,闻言更是哭笑不得:“现在正值初秋,寒冬的尾巴还没捏着,披狐裘算什么话?况且富又哪有这么娇气?”
    “披狐裘只为让自己好受点,何必在意寻常眼光,而且,若你在意他人的眼光,便不会假装自己是纨绔,一装便是十多年。” 楚淮青道。
    不怪楚淮青谨慎过头,他曾亲眼见识到上辈子的谢富被这冰草毒折磨得不成人形,每日几乎在用药草吊命,到楚淮青离世之前,似乎连基本的站立都无法做到。
    想起谢富即使疼痛难忍也肆意大笑来安抚军中将领的样子,楚淮青便心里生疼。
    “淮青也不差。”谢富揶揄道,“我可不像你,年仅十五便混出了那么大的名气。”
    楚淮青笑道:“或许只因为我是楚国公世子。”
    “就这点而论,我倒有些不明白你的想法。”谢富看着楚淮青,“楚国公手中虽握有实权,却不值得圣上为其大动干戈,照理说,你并无必要‘成为’纨绔。你也不像我,在家中的位置上不去下不来,有一个混江湖的姨娘虎视眈眈,更不得父亲重视和宠爱,只能被迫韬光养晦。”
    听闻谢富谈及自己的家庭,楚淮青怕他想起不好的往事,言语踌躇,谢富看出楚淮青的忌惮,摆了摆手,“人尽皆知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先谈谈你的问题。”
    “确实,以我父亲的地位,即使我展示出抱负与才华,皇上也不会对我们家下手,只会将我变为他手中的刀,为人臣子,在这点上我并不会抱怨什么。”楚淮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却一字一顿,目光深邃,“但这些的立足点,是盛乾能够继续延续。”
    这话说出来是惊世骇俗,然而谢富只是一愣,手里抱着那个汤婆子,走到门口看了一看,旋即转过身来,对着楚淮青道,“对一个盛乾人说出这话,你也不怕我将你当成脑子不清醒的疯子。”
    “那我两大概都是疯子。”楚淮青笑道。
    谢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置可否地道,“说实在话,虽然我也觉得盛乾无法长久维持下去,但至少还剩下三十年之期。三十年,足够你在悠闲之中腾出时间为自己打算了罢?”
    “不。”楚淮青却摇了摇头,“至多还有十年。”
    “十年?”谢富难得诧异起来,“如今边关无忧,赋税不算苛刻,各地官员虽不算辛勤但也不懒,如何只有十年?”他那三十年算的是新皇登基后吃尽老本的时间。
    “富可知近年来宫里的开销?”楚淮青不答反问。
    谢富稍微回想了一下,道,“我只听说皇上为皇贵妃娘娘修葺了紫兰殿。”毕竟是宫里的事,他这样普通的官宦子弟只能知晓个大概。
    “不是修葺,而是重建。”楚淮青的语气平平淡淡,没有语气起伏,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相信话中的真实性,“修葺只用花费三万两,而重建则是它的二十倍,外加皇上赏赐给妃子的金银首饰,各种动不动便操办的大小宴席,新任妃子的吃穿用度……七七八八,加起来足有两百万两纹银。”
    “两百万……!”谢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仅是后宫所用的钱,还不算边关粮草器械,各地经营建设。”楚淮青的话里似含着叹息,“国库没钱了,皇上第一时间会怎么做?”
    谢富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道:“加强赋税。”
    “即便皇上要求的是征税三成到四成,从哪些官员口中下令颁布出来便是五六甚至七八成,大部分进了自己的腰包,剩下的小部分才上交朝廷。”楚淮青道,“皇上不懂节制开销,拿到的钱又不够他挥霍,赋税只会越提越高,而百姓的负累也会越来越大,若是此时降临天灾,阻断他们最后的活路,便是各地灾民领兵起义的时候。”
    “若是起义,我朝将领英勇,平定叛乱不是难事,届时等皇上调查出原因,问题不也可以得到解决?”
    楚淮青看了谢富一眼,轻声道:“可是我们的皇上已经老了。”再不像他壮年时那般英明大义。
    谢富一愣。
    “皇上今年五十有一,对普通人来说正值壮年,可他半生戎装,身体早已落下不可挽救的顽疾,他现在大半心思都在与妃子yin乐上,正是因为皇上已察觉自己时日不多,想要有个安逸的晚年来犒劳他的前半生。”
    “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谢富终于笑不起来,话中带了些苦意,直逼楚淮青的眸眼,“那你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带给谢富的震撼已经足够多,楚淮青不准备将自己对后世所知的一切合数告知,只换了个谢富可以接受的说法:“拥护一个可以继承大任的新皇。”
    庆幸的是,世界观的连番刷新并不影响谢富发挥他近似鬼神的头脑:“你不愿借用楚国公世子的身份,便因你所要拥护的人选与皇上认定的人选相冲,而你父亲楚国公是绝对站在皇上这边的,对否?”
    “然。”楚淮青笑着点了点头,即使前世见惯了谢富的运筹帷幄,心里却依旧不免为谢富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而感叹。
    “你想拥护的人是谁?”谢富一脸明白了的表情。
    “三皇子秦策。”毫不犹豫。
    “三皇子?”谢富这次愣得有些始料未及,“恕我直言,所有皇子中,我唯独没想过你会考虑到他。”
    “为何?”
    “因为三皇子他,不争。”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岁月间”,灌溉营养液 3
    第七章 [补]
    谢富走的时候,身上还是披了一件狐裘。
    “若我爹知道这件衣服是楚国公世子送的,估计要笑得合不拢嘴。”宽厚的衣料阻了寒意,谢富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摩挲着裘内绒毛,开玩笑般说道。
    “哪有这般夸张,不过,若富想看谢侍郎惊掉下巴的样子,回头我再差人多送几件,特意署名国公府如何?”楚淮青自是懂得谢富的恶趣味。
    果不其然,谢富抚掌大笑,连连直道:“如此甚好。”他可是迫不及待想看老家伙吃瘪。
    楚淮青一晒,拱了拱手:“富路上小心。”
    “知晓知晓,淮青切记好好养伤,改日我再来看你。”谢富将门推开,又兀地回头,“另外,关于我们刚才商量的事,还望淮青再仔细斟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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