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医圣既然不喜欢大道理,那好。”秦策泰然自若地又道,“不若我们便讲讲私情。”
“私情?”乐医圣嗤之以鼻,“你们与那中毒小儿的私情?”
“不,自然是乐医圣的私情。”
秦策向后扬声道:“曹远!”
一个黑影应声从房梁上翻跃了下来,在秦策的面前稳稳落地,行礼道:“主公。”
乐医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捏着药粉的手不自觉一紧,目光警惕非常——他都没能发现这屋里有其他人!
秦策颔首:“将你的东西拿给这位老先生看。”
曹远道:“哦。”说着便面无表情地朝乐医圣径直走了过去。
乐医圣暗自忍耐地站在原地,负手冷冷地看着接近的曹远,好歹他比这少年多活了大半辈子,若此时再退,未免显得过于怯阵了一些。
也不知这少年修的什么功夫,气息浅显到不着痕迹,竟连他也看不出深浅。
曹远在乐医圣面前站定,丝毫没有被对方不怀好意的视线所影响,将脖子上的吊绳解下,从衣衫间抽出一个玉佩,毫无留恋地交给了乐医圣:“拿着。”
乐医圣感到莫名其妙:“我拿这东西作甚么.....等等!”
突然的暴喝声直让整个寝殿都听得一清二楚,看清楚玉佩上的纹样,乐医圣捏着药粉的手指不自觉松开,而他本人却不自知,上前一步,要把玉佩一把夺来。
曹远却连连退后,刀刃般锐利的视线像是狠狠刮着他长伸出来的手掌。
看玉佩消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乐医圣心急如焚,心知追不上曹远,便直接将药粉抹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不知这药粉是由什么制成,竟在顷刻间将衣料灼烧成了焦炭,而乐医圣却看也不看,对着曹远摊手急喝道:“将它给我!”
曹远警惕地盯了一眼乐医圣的手掌,在秦策的眼神示意下,慢腾腾地将玉佩给递了过去。
乐医圣迫不及待地将玉佩把握其中,细细摩挲着,他的神情错综复杂,几分不敢置信与惘然,几分请难自已的激动,先是大笑,复又大哭,哭声笑声杂合在一起,听不出是喜意还是悲意,更衬得他像一个古怪至极的老头。
“羽儿,我的羽儿——”
犹然只听到那苍老的声音发出这一句悲戚万分的哭喊。
曹远全程不动如常,目光如同注视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直至乐医圣突然抬起头,眼角带泪的瞳孔定定地注视着他:“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父亲说,娘给的。”曹远摇了摇头,“我不大清楚。”
“你母亲是谁,你父亲是谁?”乐医圣视线紧逼,急切追问。
“父曹迅,母宁羽柔。”
乐医圣的嘴角又咧开了,不住念叨着:“是她了,就是她了,是我的羽儿!”随将玉佩再次拿起,期许地看着曹远,干枯的唇皮有些哆嗦,“你可愿与我一同回去乐天谷?”
曹远想也不想地摇头:“不愿。”
乐医圣张大了嘴,竟是激动得握住了曹远的手臂:“为何不愿!?”
曹远看向秦策,认真道:“我没有打赢他,不能走。”
秦策:“.......”这熊孩子还没忘记当初那件事。
乐医圣蓦地转头看向秦策,宛如看着一个恶毒的夺孙仇人,又和声劝着曹远:“既然你现在打不过他,日后无人教导,仍旧难有胜算,我乐天谷藏有许多武林秘籍,还有隐居着不少武功极强的高人,你若随我回去,我便让他们教你武功,传你绝学,届时你再来挑战贤王,输赢自不在话下。”
曹远又摇了摇头:“可我也要报恩。”
“报什么恩?”
“救命之恩。”
“救命?”乐医圣讶然,“贤王还救过你的命?”
“不是,是楚先生。”
“楚......”突然记起方才楚淮青自称姓氏为楚,乐医圣看向楚淮青,恶感未褪,狐疑道,“他这模样.....如何救你?”
“给了我饭吃,让我不至于饿死。”
乐医圣瞪大了眼,握紧了曹远的手臂,负疚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他已因不小心而丢下了自己的女儿,没想到还差点失去了自己的孙儿,原因竟然是荒谬至极的没饭吃!
乐医圣的声音微有哽咽,浑浊的瞳孔与曹远相视:“孩子啊,随我回去罢,你若回去,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山珍海味,素食小餐,随你意愿。”
曹远固执摇头:“不回去,要报恩。”
乐医圣急了:“一口饭的恩情究竟有何可报!”
“主公的知遇之恩,李老大与谢先生的教导之恩。”曹远语气毫无波澜,“这是要用一辈子来报答的。”
“你竟在为这些人说话,你,你,你难道忘了——”乐医圣急急地喘了一口气,恨声道,“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了吗!?”
毫无忌讳地点了点头:“嗯,我忘了。”
乐医圣的胸口如同遭受了一击重锤,他正要以不孝之名痛斥责骂,又听曹远淡漠地添了一句:“三岁时父亲应当与我说过,但我差不多都忘了,只记得之后父亲将我扔进炼狱,和炼狱里面的生活。”
指着曹远的手终是颤颤巍巍地放了下去,乐医圣无力地撑住了眉心,他自是听闻过江湖中炼狱之地的可怕,愤怒之后,已是无力言语女婿的狠心,重重叹道:“怪我,怪我啊!每次都来得太迟,每次都是!”
“不迟。”曹远道,“你能救谢先生,还不迟。”
乐医圣痛心道:“哪怕你隐约只记得一点,不记得起因,也应当知道你娘是死于权贵之手。”他猛地转身,指向秦策,“更何况那个杀人凶手,还是他爷爷!”
秦策:“......”
楚淮青:“......”
“这个我知道。”曹远摇头道,“但我也知道,杀害我娘的另有其人,不是主公,你不该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