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盏正在房间和导演组开会,酒店的内线电话突兀的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她惊魂未定,眼皮直跳,缓了一下,让乔昕去接电话。
电话是酒店前台打入的,告知沈千盏有客人来访。
乔昕最近跟沈千盏形影不离,要不是季总在,几乎吃住都在一起。自然对沈千盏的行踪了如指掌,她闻言,回头看了眼完全不受影响与导演组继续开会的沈千盏,与酒店确认:“剧组这边最近没有访客预约啊,你确定是找我们房间的?”
前台最近得了剧组的吩咐,访客皆要登记。所以并未让访客直接上楼,而是将人暂留在酒店大堂,先通知住户本人。
听乔昕这么说,她轻声说了声“稍等”,转而向访客核实房间号并确认访客个人信息。
“对方是位记者,说要找8088房间的沈制片。”
乔昕一听“记者”二字,头瞬间就大了。
这两日也不是没有记者在酒店外徘徊,打听剧组发生了什么。路人语焉不详,酒店的员工又守口如瓶,至于剧组这边,更是跟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那些一心想要探知新闻八卦的记者只知道些皮毛,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是以,这段时间网上风平浪静,除了几张警车停在酒店门口的高糊照外,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
像这样直接找上门来,还知道沈千盏具体房间号的记者,还是头一次见。
乔昕拿不定主意,半掩住听筒,询问沈千盏的意见。
后者的关注点却在这位记者居然能获知确切的房间号上:“他知道我住在8088?”
沈千盏诧异之余,眼皮跳了跳,总感觉有股危机正在悄然靠近。
她起身,亲自接过听筒,让酒店把电话递给对方。
对方接过电话后,先自报家门:“您好,我是新娱快报的记者蒋孟欣,请问是沈制片人吗?”
沈千盏眯了眯眼,问:“请问,你是怎么得知我们房间号的?”
蒋孟欣笑了声,说:“沈制片,我不止知道你们的房间号,我还得知《时间》剧组发生了一起命案,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可以和我见面聊一下呢?”
这么底气十足的威胁,沈千盏还是第一次遇见。[なつめ獨]
她险些冷笑出声,握着电话考虑了两分钟后,道:“稍等,我让助理来接你。”挂断电话,她似还沉浸在与蒋孟欣的对话里,脸色尤为难看。
乔昕默然不语,等她指示。
室内鸦雀无声,似有风雨欲来,楼内满盈。
半晌,沈千盏挥挥手:“今天先到这,散了吧。”
察觉她心情不好,导演组无人敢吭声,有序地收拾好东西,逐一离开。
邵愁歇走在最后。
他想安慰安慰沈千盏,但一张口,又觉得词汇空空,苍白无力。
场务猝死这件事,剧组上下封口严实,又严禁私下讨论。邵愁歇还是从沈千盏的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经过。从事发到善后,他对沈千盏高效且毫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非常欣赏。
越是深入了解,越能感受她的个人魅力。
这不只是职业和专业带来的光环,邵愁歇与沈千盏的这次合作本就建立在“慕名而来”上,他仰慕沈千盏的能力,沈千盏也欣赏他的艺术水准。
合作至今,邵愁歇始终觉得沈千盏无愧于“金牌制片人”的称号,她处事周全,思维缜密,情商又高,既省事省心还格外可靠。
虽说最打动他的一点,是沈千盏给钱大方……但这对任何一位灵感时时处于迸发状态的导演而言,都是无法抵抗的优势与诱惑。
想到这,邵愁歇不由清了清嗓子,说:“沈制片,不在其位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但剧组遇到难关,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全剧组都应该一起承担。你要是有需要,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赴汤蹈火。”
沈千盏见他不走,正要问他还有什么事,陡然听到这么一番感慨激昂的发言,她意外之余甚至有那么丝欣慰。
她拍了拍邵愁歇的肩,送他出去:“没大事,你不用操心,有事我也能解决。”
邵愁歇听到熟悉的“有事我解决”,笑了笑,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干导演的都想和你合作,除了给钱大方,就是这句‘有事我解决’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走到门口,他止步,示意沈千盏:“你有事先忙。”
沈千盏点点头,目送着他走远后,招了招手,示意乔昕去酒店大堂把那位记者蒋孟欣带到同一楼层的会客室:“她要是跟你说话,你注意点,以防被套话。”
乔昕机灵,不用沈千盏直白到把话说明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离开前,她忽的想起一件事,提醒道:“这位记者的名字有点耳熟,不知道在哪听到过,没太大印象了,但能确定应该就是最近发生的事。”
沈千盏皱了皱眉,独自前往会客室时,给苏暂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对蒋孟欣有没有印象。
苏暂快到机场了,正在过机场高速的收费站,闻言,回忆了片刻,说:“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我查查,等会回你。”
挂断电话后,沈千盏沉眉敛目,在沙发上坐了片刻。
许是干等容易让人情绪受到影响,在心窝燃起焦虑情绪的那刻,她起身,去茶水间泡了两杯速溶咖啡。
三分钟后。
沈千盏端着咖啡出来时,乔昕也正好领着蒋孟欣进来。
两人的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收,只有玻璃门关合时发生的转动声才有一丝轻微声响。
沈千盏像是完全不记得方才两人在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友善地笑了笑,示意蒋孟欣先坐:“我给你泡了杯咖啡,酒店环境比较简陋,你不介意吧?”
当然,她根本不关心蒋孟欣介不介意。
沈千盏说完,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让乔昕接过咖啡摆到她面前的桌几上。
这不动声色的下马威,令蒋孟欣笑意微收,面对沈千盏时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她道过谢,端起咖啡先抿了一口。
沈千盏也借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与她脑中想象的记者不同,蒋孟欣身材高挑,五官柔和,看面相绝对不是电话里咄咄逼人极具攻击性的那类人。
她身前背着个相机,腰上还挂了个鼓鼓囊囊的腰包,显得本就瘦削的身形更加单薄。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沈千盏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她虽然笑着,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只浅浅的一层,公式化得像是在应付。
蒋孟欣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我很抱歉为了见您一面,用了不算友善的方式吸引您的注意力。”
沈千盏在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回应,算是接受她的歉意:“我很好奇,蒋女士是怎么得知我们房间号的?”
这是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蒋孟欣如果不回答,后续的谈话自然也就没有必要了。
她显然也明白这点,镇定自若道:“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是不够严密,我稍微找人打听下就问到了。保密协议里可没说,不能透露制片人的房间号。”
沈千盏并未被她几句挑拨到生气,她大方的一笑,风趣道:“多谢提醒,以后一定增加保密协议的约束性。”
蒋孟欣自知在沈千盏面前,她的段数压根不够看的,也不再用言语挑衅。她从腰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堂而皇之的按下录音键,开始录音:“我得知消息,《时间》剧组因工作时间安排不善,导致场务在岗期间猝死,沈制片人,这消息是否属实呢。”
乔昕差点跳起来,她怒目圆睁,狠狠瞪着蒋孟欣,语气不善:“蒋女士,你作为记者,我们充分尊重您的职业。但在我们没有答应接受你的采访时,你这样公然录音,是否损害了我们的权益?”
沈千盏也十分不悦。
她注视着蒋孟欣那张洋洋得意,甚至有恃无恐的脸,拉回乔昕,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悄悄点了两下,给乔昕传递了个暗号。
后者秒懂,立刻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以防蒋孟欣后期拿着录音做文章。
“我不知道蒋女士你这消息是来源于哪里,你又为什么觉得可靠。但有一点,信息中有主观猜测甚至杜撰的成分,我在这建议蒋女士接下来的每句话都要深思熟虑。鉴于你现在这种强行采访、录音的行为,一旦你出现损害剧组权益的行为,我一定会起诉维权。”
相比乔昕瞬间炸毛的反应,沈千盏云淡风轻且有理可依的这番话,立刻可见高低。
蒋孟欣次次在她手里吃亏,咬了咬唇,不得已更正道:“那请问沈制片,《时间》剧组于两日前有场务意外死亡一事,是否属实。”
沈千盏直视她的双眸,嗓音清冷,承认道:“是。”
蒋孟欣眉梢微挑,再次追问:“场务在工作期间工作岗位上猝死,是否是剧组时间安排不合理造成的呢?”
“不是。”沈千盏冷静地回答:“场务意外去世后,剧组第一时间报警立案。警方已判定死者意外死亡是自身原因,与剧组无关。”
蒋孟欣:“我听说,《时间》剧组为了拍摄,租借了名贵的古钟。而该场务正是负责看守古钟的工作人员,且有值夜班,熬夜的需求?”
沈千盏讥讽:“你作为记者,多次使用‘听说’一词,你确定你的采访会具有可信度与权威性吗?”
蒋孟欣再次被噎,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沈制片避而不答是否因为心虚?”
“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质疑,你连这都接受不了,等新闻写出去了,又要如何面对人民群众的质疑?”沈千盏笑笑,慢条斯理地喝了杯咖啡,邀请她:“别光顾着聊天,喝点咖啡润润嗓子。”
沈千盏处理过的危机公关估计比这小记者走过的桥还要多,想给她下套?她还年轻着呢。
几番你来我往,在沈千盏碾压性的优势下,乔昕已经十分淡定了,甚至还有那么些同情这位记者。
她们家沈制片刚起来连甲方爸爸都怼,打嘴炮除了输给季总,从无败绩。
这得多想不开啊,要来沈千盏跟前找不痛快。
随着沈千盏强行中断,邀请蒋孟欣品咖啡后,会客厅内的气氛一凝,气压骤降。
正僵持间,沈千盏的手机一震,苏暂发来一条消息——
蒋孟欣报道过《春江》剧组斗殴一事,后来公司公关,她出来给萧盛道过歉。
除这条消息外,是苏暂从网上截图的有关蒋孟欣的精彩履历。
作为娱乐报的记者,蒋孟欣因大胆犀利的爆料风格,被网友戏称为娱乐圈内的道德标杆。为博人眼球,蒋孟欣多次虚假报道,被人起诉。但因背后有资本力量支持,“蒋孟欣”这个名字甚至成为了一个量级ip号,拥有自己的公关团队。
沈千盏垂眸,一目三行的浏览完毕,再看向蒋孟欣时眼神微变,渐渐凝重。
但顾忌着她的录音笔,她并未轻举妄动,问出一些不时宜且会留下把柄的问题。
眼下不宜再与对方交锋,得尽快脱身才好。
正思忖间,走廊里脚步声匆匆,一场务推门而入。他面色急切,额间带汗,显然是遇到了要紧的急事。
就在他不管不顾要开口时,沈千盏面色一凝,轻喝道:“没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冒冒失失的。”她斥完,见场务将到嘴的话咽回去,一双眼急得赤红时,姿态优雅的起身,对着蒋孟欣笑了笑:“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蒋女士你暂歇,我去去就来。”
话落,她看了眼乔昕,递去一个示警的眼神:“你先替我陪着蒋女士。”
蒋孟欣自然不干,她双眸迸出兴奋之色,正要跟上去时,走在前面的沈千盏忽然回头,眼神凌厉地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的威严,犹如实质,瞬间将她镇在当场。
——
待走出会客厅,沈千盏绷着的背脊微松,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场务终于被解禁,匆匆忙忙道:“酒店来了一伙自称是老陈家属的人,全都带着棍棒,酒店的保安拦都拦不住。他们进来就直奔放置古钟的房间,我们听见敲门声没想到会是来闹事的,开门后迎头就挨了打。”
沈千盏脸色一白,脚下步伐犹如生风:“人没出事吧?”
“除了挨了一棍子的兄弟,其他人有防备后倒没伤到。但对方人多,大概来了七八个,个个凶神恶煞的,上来就打架。我们不敢还手,就被动自卫。”
沈千盏问:“报警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