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嫂子反应最快,端着她那碗黄连鸡蛋汤躲得远远的。
爷爷正好坐在村长媳妇对面,眉头控制不住皱了一下。
而施子煜则挡在时楚依前面,让她免于被村长媳妇的吐沫星子波及。
时楚依从施子煜身后探出头来,故作天真地问:“赵奶奶,汤难道不好喝吗?”
“这……这是什么汤?”村长媳妇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黄连鸡蛋汤啊!”时楚依介绍道,“黄连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功效,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赵奶奶额头上长了好几颗痘痘,一看就是最近上火了,喝这个汤是再好不过的了,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锅里还有很多呢!”
村长媳妇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用了,我刚才在家吃过了,现在不饿!”
“那真是太可惜了,要知道黄连处理好了卖到收购站,一斤能有七毛钱呢!”时楚依真的有些心疼,爷爷把黄连卖了,也比熬成汤被糟蹋要好。
村长媳妇没想到黄连这么值钱,居然和粮站卖的猪肉价格差不多,她也觉得可惜,可是让她吃,她真的是吃不下去。
马嫂子也不喜欢吃苦的食物,可听时楚依一说,又觉得这碗黄连鸡蛋汤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紧紧地护在怀里,想拿回去给她的小孙子喝。
马嫂子愿意要,时楚依求之不得,还多问了一句:“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装一碗。”
“汤是够了,不过这鸡蛋,能不能给我一个,我那小孙子最近吃不下饭,都饿瘦了!”马嫂子打起了鸡蛋的主意。
农村每家每户都允许养两只鸡,可大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有东西给鸡吃。
所以,村里的鸡大都被饿死了,鸡蛋更成为了稀罕物,也就谁家的媳妇生孩子,能有幸吃上几个。
马嫂子记得上次尝到鸡蛋的滋味,还是大半年前,她的相好偷摸背着家里给她送了两个。
马嫂子的行为真应得上“得寸进尺”这四个字。
时楚依不敢轻易答应,而是把目光投向爷爷,让爷爷做主。
爷爷不是个小气的人,直接答应给村长媳妇四个野鸡蛋,给马嫂子一个野鸡蛋。
村长媳妇询问野鸡蛋的出处,爷爷只说是看病时,人家送给他抵药费的。
被问到是哪户人家,爷爷笑了笑,没有回答。
村长媳妇虽然好奇,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小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马嫂子离开了。
当然,时楚依也没有忘了提醒她们,端上一大碗黄连鸡蛋汤走。
十来个野鸡蛋,又是吃又是送的,转眼间就没了七个。
不过,这次时楚依一点都不心疼,只要能把施子煜的户口本办下来,就算把所有的野鸡蛋都送出去也值得。
时楚依捧着户口本,笑弯了眼:“爷爷,是不是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施子煜赶出村子了?”
爷爷点了点头。
“真是太好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怎么也得庆祝一下!”时楚依满怀期待地看着爷爷,“咱们叫上施奶奶,炖只野鸡吃,好不好?”
“可以!”时楚依刚想高兴,爷爷继续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庆祝也是一样的,锅里还有黄连鸡蛋汤,你们不喝完了,不许睡觉。”
“不要啊!”时楚依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终,时楚依还是没有躲得过喝黄连鸡蛋汤的命运,硬被爷爷逼着喝了小半碗。
而剩下的,则多半进了施子煜的肚子。
等他们喝完,爷爷问:“以后你们还敢不敢擅自去山上了?”
时楚依连忙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施子煜也配合地摇了摇头。
爷爷见他们长记性了,这才又去厨房,给他们蒸了一碗鸡蛋羹。
吃着软软滑滑的鸡蛋羹,时楚依就像是吃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美味。
果然,没有吃过苦,就不懂得何为甜!
第二天,爷爷没有食言,真的把施奶奶叫了过来,将野鸡和玉米粒一起炖,一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中间,马嫂子又掐着时间来还昨天的碗,可一见到施奶奶在,整个人顿时怂了,连屋都没进就急匆匆地走了。
施奶奶提醒道:“时大哥,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以后尽量躲着点她,真要被她给黏上了,绝对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施奶奶说的不太好听,可话糙理不糙,时楚依格外认同。
爷爷知道施奶奶这是为了他好,应承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其实他也不想理马嫂子,只是她经常和村长媳妇在一起,村长媳妇的面子,他总要给几分的。
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间,村里来时楚依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来找爷爷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写对联。
村里认字的人不多,会写毛笔字的更是少之又少,像爷爷写得这么周正的,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尽管今年年景不好,但红红的对联,寓意着明年红红火火,村里人只要条件还算过得去,都会写上几副贴门上。
爷爷写对联不收村里人的钱,可笔墨是爷爷出的,那个可值钱着呢!
村里人还是朴实的居多,也不愿意占爷爷的便宜,来时多少会带点家里的东西。
有的是块辣菜疙瘩,有的是几张平常用不着的票据,有的是自己编的篮子……
总之,五花八门的,让时楚依再次认识到劳动人民的强大。
时楚依觉得爷爷以后就算不做大夫,单像古代读书人那样,平常给人代写书信,过年的时候给人写个春联,丧葬时给人写副挽联,都足以养家糊口了。
当然,这话时楚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和爷爷说,否则爷爷一个不高兴,再煮上一锅黄连汤给她喝,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爷爷的毛笔字写得极好,时楚依在鉴赏方面,虽然没有什么造诣,却也能看得出他的字很有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