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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望之再度清醒的时候,就躺在床榻上。
    镂窗底下筛出的阳光透着幽幽的冷香,让他以为这是哪个妙龄女子的闺房。
    他探着床沿起身,环顾四周,是陌生且奢华的殿宇。
    “祁辛?……”
    傅望之正欲下床,却看见床榻下放着一双锦鞋,纹饰繁复精致,但并不是他的。
    他忽然垂眸看向身上穿戴的衣物,这些,亦全然不是他的。
    他与祁辛掉入了深湖,忽而翻涌的漩涡直接将他们卷入了一片水域之中,或许是湖底,或许是水渠,在晦暗无光的水里,他只能抓紧祁辛的手臂,确保两人不会被激流冲散。
    而今,看样子他们是被人救下了,但祁辛呢,祁辛在哪儿。
    傅望之满目忧虑,这时候,房门开了。
    天青色裳裙的婢女踏进门槛,目光落到床榻前站立的人身上,略微敛身道:“公子,我家主子有请,请随奴婢去正殿。”
    傅望之怔了一下,跟在婢女的身后,沿路寻问她家主人是谁,这是何处,有没有看见同他一起被救的人,但是婢女只是一味抬头往前走,一句话也肯不说。
    傅望之蹙眉,对于婢女如此冷淡的态度感到一丝古怪,可转过回廊,守在正殿前的婢女们又笑意盈盈,令他辨不清正殿主人的意图。
    “主子,那位公子到了。”
    正殿里有卑微的奴仆匍匐在地,战战兢兢地抖着双肩,膝盖边是一行温热的血渍,就在半盏茶功夫之前,殿外的侍卫拖走了一个死透了的奴隶。
    黑眸注视过来,背屏后的男子正展开画卷,用笔墨缓缓地添了一笔。
    “宣他进来。”
    男子低沉的嗓音甚是清越,比寒泉更幽,比霜雪更柔。
    正殿外,跪地躬身的奴仆推开了殿门。
    傅望之隔着刺眼的光束眺望过去,这时,立于两侧的美貌婢女皆敛身退下,正殿里只剩下他和背屏后的身影。
    背屏后的颀长身影站了起来,掸落肩头的胭脂俗香,手执画卷便踱步而出。
    黑眸挑高的银线仿佛蕴含着烟光冰凌,一袭黛青色开襟直袍,松松垮垮的桃花内衫,还有一双修长、白皙,恍若霜雪凝出的皓腕。
    那一刹那,傅望之以为见到了风骨绝傲的倾城佳人。
    然,眼前的这人是个男子,身份高贵却偏偏不尊礼数。
    傅望之万万没料想到,面前的“救命恩人”会直接伸手扼住他的下颔,眼底是意犹未尽的审视。
    “不错不错,是副好皮囊。”
    身前的男子靠近他,鼻间轻嗅,似乎能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淡淡墨香。
    凛冽的威胁——
    傅望之竟然挣脱不了下颔处的那只手,只得蹙眉盯着他,看着男子刻意抬高他的脖颈,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他的脸庞。
    男子近乎露骨地赞叹道:“啧啧,真是个皮相绝色的美人儿。”
    傅望之捕捉到男子眼底隐隐的欲|念,心中警铃大作,正欲暗蓄内力,却见那男子松开手,展开方才的那幅画卷,说道:“纪国扶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男子的黑眸瞥向他,略带侵略,宛若深渊。
    傅望之惊诧望去,那画卷上折花品茗的少年,正是十五岁的自己,那年,他与楚睿一同拜师,定下了赏春之约。
    “你……这是……”
    傅望之忆起往昔,但他确信纪国贵族中没有这号人物。
    “美人儿不用猜了。”
    男子挑眉看他,视线再转向画卷上的少年,此时,傅望之瞧见了少年手腕上的“奴”字,那若隐若现的墨迹,显然是墨笔新添上去的。
    傅望之难以置信。
    男子却像是发觉了他的异样,情不自禁的喜悦神色里透着莫名的痴狂。
    “果然,藏品就是比不得真人。自纪国沦亡,我以为美人儿已经香消玉殒了,没想到,上天垂怜,美人儿居然到了柔利,变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说着男子忽然收了画卷,一手揽住了他的腰,扑面而来的冷香令傅望之身体一颤。
    “你到底是谁!”傅望之趁其不备一掌击中了他的胸膛,掌力不猛,但出掌精准。
    男子倒是没想到他体内蕴含真气,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软柿子。
    男子后退一步,白皙的指腹轻轻拭过唇角,黑眸里竟是兴味,“有脾气,我喜欢。”
    傅望之听罢直接呆楞,只觉胸口隐隐作痛,竟是秀才遇到兵,撞上了“泼皮无赖”。
    傅望之一脸警惕,男子却暂时没了动作,就站在原处凝视着他,准备回答面前人刚刚的问题。
    “美人儿是说我么?我乃柔利亲王——易卅。如何,美人儿是否被我的权势折服了,要不要以身相许?”
    柔利作为六国之中疆土最为辽阔的强国,国库殷实,兵力强盛,是唯一能够与周饶匹敌而不分上下的国家。傅望之曾闻柔利盛极一时但王宫人丁单薄,柔怀王现有三子六女,皇子多为早夭,王室几近凋零。
    唯独能够活到弱冠之年的亲王——易卅,享尽荣华,权势滔天,正是王宫内气若游丝的国君定下的下任继承人。
    傅望之记得,朝瑰原本出绛,嫁的便是易卅,但后来却成了柔利国君的嫔妃,现下,已然一跃成为柔利的国母。
    傅望之曾在市井看过撰写易卅的书卷,传闻易卅素爱收集各国美人,不辨男女,而他,可能变作了他眼里不可多得的猎物。
    如此想来,这并非一件“三生有幸”之事。
    傅望之恭谨敛身道:“还请殿下放我二人离去。”
    他这话,正好让易卅想到了昨日从漯红渠中捡上来的另一人。
    “怎么,你是在担忧你的野男人?”易卅面上不快,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绝对不会放过眼前之人。
    傅望之心头一哽,什么叫野男人。
    “放心吧,那人暂且死不了。我把他关在下人房里有吃有喝还请了御医,美人儿,你该如何感激我?”
    说罢,易卅作势要靠过来,傅望之脚步凌乱,硬生生地撞上了身后的铜柱,闷哼一声。
    祁辛受控,他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祁辛体内的“千鸩”又当如何压制……
    ☆、顺时而动
    易卅身为柔利亲王,明面上还得礼数周全,甚至每日带他到湘川城看遍繁荣的街市,吃穿用度皆为上乘,用尽了待客之道。
    易卅敬他为“上宾”,如若不是他被要挟强迫的话,傅望之还可能与他“两人对酌,把酒言欢”。
    过了两日,易卅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仿佛当日的露骨调笑只是一场梦境,而他其实是位热衷结交的王爷。
    一切都看似很平静,守着傅望之的婢女仍旧摆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主子出现便笑,主子离开便站在他身后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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