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路都非常安静,卫珈盯着窗外掠过的景物有些失神。
她前两年被关在园区里,可以说是彻底失去了自由,没能踏出园区一步,因此忽然再次看到外面的景色不禁有些失神。
虽然她待在父亲身边也并非百分百的自由,但是比被“囚禁”起来好多了。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怀念起父亲还在世的时候......
“愣着干什么,下车。”
卫珈一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敛去眼底的神色,不等另一个卫兵来打开门便自己推开门下了车。
颜色与材质都透着冷硬的围墙,里面高矮不一的建筑簇拥着一幢灰色的高楼,顶层透明的墙边正站着一道身影。
远远的,只能看见金发,灰色与黑色的制服,又站在最顶层向下俯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卫珈只觉得头这么仰着朝上看她脖子疼,扯了扯嘴角又低下头收回目光,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卫兵身后核验身份走进大门。
卫兵将她带到其中一幢楼的其中一间休息室门口示意她进去,等她进去后就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卫珈一愣,伸手拧了拧把手,发现门打不开。
她心里想着果然如此,但是又隐隐有些焦躁。
又是“软禁”。
从园区到研究所,再到现在强制她来了这里,也是一声不吭就把她软禁在休息室里。
卫珈退后两步,重重坐在沙发上,头往后靠着沙发靠背闭着眼深呼吸几次,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都没动。半晌,她突然侧过身,有些颓然地将脸埋进搭在沙发扶手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抬起来解开了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一头蓬松的深棕色长发有些微卷,此刻慢吞吞地散开落在她后背。
站在透明墙边的高大男人不紧不慢转过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悬浮屏,上面清晰地显示出某个休息室客厅里的景象。
趴在沙发上、头发凌乱披散着的女人忽然坐起身,环顾客厅一圈后,目光落在墙角的监视器上。
——也就是像透过一层虚无缥缈的悬浮屏跟他对视着。
然后那个人类女人站起身,缓缓靠近安装着监视器的墙角。柔顺蓬松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肩膀滑落到胸前,比盘着的时候显得她好像更加柔软脆弱。
她歪了歪头,唇角微微勾了勾,眼里浮现一两分淡淡的嘲讽,接着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偷窥?”
第6章 弱点
卫珈知道监视器后肯定有专人负责盯着,她就是心里实在不舒坦所以才稍微发泄一下。
她没傻到敢直接挑衅赫沉,但是监视器后面的仿生人就无所谓了,难道还要向他们日理万机的指挥官汇报说“这个女人骂他们偷窥”?
卫珈心里轻哼一声,转身朝卧室走去。
她得去看看除了客厅还有哪里有监视器,总不可能卧室和浴室卫生间都有吧?
推开门,卫珈站在门口打量一眼不大的卧室,陈设简单,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最重要的是墙壁和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没存在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浴室和卫生间也是同样。
“指挥官,”穆雷看一眼悬浮屏,“需要把其他监视器打开吗?”
除开现在占据最大比例的客厅画面,其他的显示区域都是黑色的,但是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卫珈的身影,她明显是去到休息室的其他地方了。
赫沉皱了皱眉,冷着脸扔下两个字:“不用。”
.
接下来三天卫珈都被迫待在这个休息室里,只有到了送饭和换药的时间门才会打开。
休息室里的娱乐设备非常有限,只有一台全息投影的播放设备,还被切断了联网渠道。她能看的只有存放于本地的一些节目,比如——
演奏会和纪录片。
大概是仿生人执着于与人类同样的审美鉴赏能力?但是卫珈看着那些手持各种乐器的演奏团,听着耳边的高雅音乐只觉得犯困。
她昏昏欲睡地靠在沙发上,在又一次头歪倒在扶手上接着惊醒过来后,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侧的悬浮屏上点了点,把播放节目换成了纪录片。
平心而论,这些纪录片拍得很客观。
上个世纪时人类还是统治者,对资源的开发和对科技的研发从没有停止过,最后果真应验了那个“预言”,地球开始大清洗,各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像是真的末日到来了。
于是人类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数量锐减。
“末日”之后就是重建。但是人类数量太单薄,出于对人口红利的迫切需求,科研学者开始将大力气花在人工智能领域,创造出无数机器人来充当劳动力,接着研究成果不断革新,直到所有机器人都被仿生人替代。
仿生人的人工智能程度前所未有的高,在既定程序的基础上不断对人的思维模式进行模拟后,他们的意识终于自成体系,能够自发地产生和延续起来。
仿生人“觉醒”后,推翻了人类肆意的压榨和虐待,以绝对的数量优势获得了统治权。
他们比人类更强大。
“我们无法知道我们将无限地得到人工智能的帮助,还是被蔑视并被边缘化,或者很可能被它毁灭。”
这是卫珈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一位人类之中出类拔萃的科研者曾留下的警告与预言,它最后也的确成真了。所以卫珈并不是一味仇视那些仿生人,说到底人类也有错,甚至从前对待仿生人的态度着实恶劣且令人胆寒。
当然,他们冷酷的手段和对现存人类的态度也让她抗拒且愤怒,因此她能理解父亲一直希望让仿生人拥有人类高级情感这一点。
卫珈看着眼前全息投影出的画面有些出神。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卫珈吓了一跳回过神,接着轻轻挥手关掉悬浮屏,跟那些浮在空中的三位控制面板一同消失无踪的,还有那些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的画面。
“指挥官要见你。”站在门口的卫兵冷道。
卫珈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这三天她一直在揣测赫沉的意图,但是这种胡思乱想的感觉并不好受,反而让她一直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安稳。
不如给个痛快。
她径直被带进中间最高的那幢大楼,目光所及之处,隔一段距离便站着个绿色眼睛的卫兵,每一个都身形高大面色严肃,并且目不斜视。
看上去跟军事基地那些棕红色眼睛的普通士兵截然不同。
电梯一路上升到最顶层,踏出去后是条不长的走廊,走廊最末端是一扇灰色大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卫兵上前的一瞬间,门侧自动浮起立体的透明悬浮屏。
身份识别后,他恭敬道:“指挥官,人带来了。”
过了两秒,门缓缓打开。卫兵转头示意卫珈进去。
卫珈攥紧手,迈开步子踏了进去,身后那几个卫兵都没有跟进来,门很快合上,此时空旷得有些瘆人的空间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看上去这里应该是赫沉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但是因为他一个人独占了一层楼的缘故,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卫珈来的一路上有些紧张,然而一进来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赫沉人呢?卫珈皱眉,接着目光落到另一侧,那里有好几扇门,他人在那里面?
她只能耐着性子等。
只是等着等着视线就忍不住朝左侧那面墙看去,她还记得三天前来这里的时候看见这面墙是透明的,但是现在就是普通墙面的模样。
也不知道赫沉到底什么时候来,卫珈就慢慢朝那面墙走去,刚走到墙边,就发觉墙体像是分散成无数个一米见方的部分,然后原本的颜色向四周收缩。
眨眼间这面墙就变成了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甚至像空无一物似的透明。楼层太高,卫珈有些脚软,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却猛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明明记得身后什么也没有。
卫珈吓了一跳,飞快转过身。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高大男人正垂着眼,淡漠的蓝色眼珠盯着她,莫名透出几分凉意。
他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卫珈默默又后退两步。
赫沉看着面前低头后退的女人,迈开步子一步步逼近,然后就看见她不停地往后退。
能不能不要再往前了?卫珈有点头疼,这位指挥官腿比她长得多,他上前一步自己就要退两步。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仿佛默不作声对峙一样的古怪气氛,直到卫珈终于撞上那面透明的墙走投无路了,她忍不住抬头:“你叫我来是要说什么?”
赫沉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抬手扣住面前人精巧的下颌,在卫珈想别开脸的时候修长的手指顺着手下细腻的肌肤伸展,避开那块纱布,最后托住她的脸往上,倏的靠近自己。
卫珈毫无防备被迫仰着脸贴近,双手不由自主抵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愣住了。
隐藏在“虹膜”之中飞速流转的幽幽蓝色无比清晰的显现在她眼前,剔透的蓝色眼瞳连同那片棕色长睫,恍然让卫珈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真实......他也的确不是人类。
然后她好像察觉到托着她脸的那只手有片刻的僵硬,接着仿佛为了证明那只是她的错觉,那只手又加重了力气。
“告诉我,”赫沉细细打量这双漂亮的眼睛,“你是什么人。”
又是那种异常。
那种让他意识和躯体仿佛有一瞬间凝滞的异常。
猜测再一次被证实,赫沉意识到这一点后脑海里腾起纷杂交织的警觉与摧毁的念头,还隐隐有些濒临失控的紧绷。
一切都被压制在那双蓝色的眼睛里。
这是什么问题?卫珈摸不着头脑,伸手想掰开男人的手:“卫城是我父亲。”
“是吗。”
他一只手根本不能被她撼动分毫,卫珈有些挫败,听见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扯了扯嘴角:“不然还能是什么。”
赫沉意识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即便她尽力想伪装自己温和顺从,但其实不时就会露出她狡猾的尖利爪子。
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的“大脑”是由卫城一手创造了初始的运转程序与规则,如果有谁能知道他的弱点,那这个人只可能是卫城。
现在他死了,但他的女儿还活着,就站在他面前。
而只要跟她那双眼睛对视,他就会陷入刚才的异常。这代表着什么?
他俯首又凑近了些。
卫珈看着赫沉双眸死死盯着自己,然后轻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逃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卫珈:难道还要向他们日理万机的指挥官汇报说“这个女人骂他们偷窥”?
赫沉:他们当然不会。这种事当然是我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