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手中各类灵丹妙药能把这地上堆满了,可欧阳庭还是不可遏制地首先想到了一味——
不死药。
可那是给人吃的,而且,最初那药是作惩罚之用。毕竟千秋万岁地活下去,有的时候真不是好事。
就在屏翳巴拉巴拉说得自个儿挺开心的时候,两人已到了一处山间峡谷处。有两道高山雪融之河奔流而下,滔滔不绝的河水亿万年来早将河谷的岩石冲刷出一条既深且险的石峡谷地。
峡谷两岸绝壁陡岩,怪石嶙峋,险峻奇绝。二人驾云临身鸟瞰,但见河水湍急,于那深邃的幽谷中急速喧泻,喷涌咆哮间不断激起层层浪花,阵阵雷鸣嘶吼,若是寻常人望来真是目眩丧胆。
屏翳笑眯眯地停在了那蜿蜒曲折的峡谷前,指着折叠逡巡谷地中最窄那处道:“星君可自此处渡河,小神便不送了。”
……别以为他现在没归位就感应不到。这里分明下了禁制法阵,任何法力都使不出来,非得一步一步行过去不了。
欧阳庭看了一眼那峡口隘处,再看眼气势汹汹的不息奔流,定了定神才坚定地迈出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山海经·大荒西经》②关于本文中很多神仙谱系的问题这里统一做个说明。老L没想弄个甚麽神仙源流考或讹变溯源,无论楚地、中原一脉亦或道教的神话都太过“多情”,所以老L只是选了某些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予以使用罢了。看官们不必考据,也不必太过当真,毕竟这文里最后世界六界的划分也是老L一时兴起杜撰涂鸦之作罢了。看得开心就好【眨眼】
第124章 东王公
将将踏足至隘口,全身猛地一凉,就如被极近处那冰凉湍急的河水自外而内狠狠冲刷过一般。满腹心事的欧阳庭一时不察,被这一下激得差点儿嘶声。不待他做出反应,那冰凉的感觉再度由内而外毫不留情地将他洗过一遭。
转瞬之间那感觉已离他而去,一层温暖又明媚的日光如丝帛包裹般轻轻抚过他发梢眉间。和缓的微风荡漾盘旋,将人带至一妙景奇地。
仿佛空中鸟瞰,下有宏境万里。然云遮雾绕,不见其界。隐有城址密布,恍若万星之态。当中唯一都闪烁异彩,欧阳庭也不犹豫,直直向那处降下。
急急掠过山林丘壑,匆匆一瞥亦可见那大城延壤延石百千里,足可称雄伟壮观。几息后高墙阔垣跃然眼前,旦见宫、庭、台、池依山傍水,景物相融。旌旗招展,掩映丽日。
欧阳庭沿着当中那白玉石的甬道前行,并未见除己之外的活物。不过,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他大概也算不得活物……这悄无声息的四下,不,还有风流转在亭台帷幔纱帐间,如絮语,似低回浅笑。
并不用考虑太多,脚下只有这一条路。
欧阳庭也不是没试图踏出这皎皎之途,奈何不等举步,心中也好脑中也罢,就是有个意念阻止他做那蠢事。无需反复试探,不想节外生枝的欧阳庭也就不自找麻烦了。
转过宫阙,迎面道上走来个头戴委貌冠、身着深色曲裾的女子。她下颌抬起,挑眉入鬓。望来似乎神情倨傲,但细看可见她唇角轻扬,眼中莹亮非常,似有甚麽激动人心之事即将发生。她身后还跟随数名侍婢装扮的女子,或怀抱芳草,或谨捧漆耳杯碟,亦有托着各色纹绣锦的,个个都喜上眉梢,脚步轻捷。
欧阳庭并未考虑太久,他颇为坦荡地略略侧身站定在道旁。这群女子却如同没看见欧阳庭一般,直直从他身旁经过。有风扬起其中一个婢女的袖摆,那衣裳拂过欧阳庭的身前,随后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不,或许应该说,是欧阳庭从她的袍袖间穿了过去。
那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若言如风抚过发梢,又太多温情,倘若是类融雪滑过指尖,又太过寒凉。
欧阳庭收回打量自己手肘的目光,便见这群女子已步履如飞般去了。其后他又遇上几队侍从。打头的一队共有二十人,前十三者各手奉大小不一的钮钟并甬钟,剩下七人则分组协力持若干钟架于后。
余者数队或捧如龙座凤架鼓之类乐舞之器,或持坐具与案几等物。其中一个小个子恭恭敬敬抱着一个根雕的漆木器,望来仿佛木辟邪①。欧阳庭观它形似四足长蜓,兽首上扬张着嘴,露出一点牙齿、卷着短短的尾巴,不知是犹豫往前,受到惊吓欲退,还是正盘算甚麽邪恶的小点子。总之望着颇为有趣,这就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几对人后又有数列少女曳裙而过,幽香阵阵。更有少年峨冠博带恭敬端行,唯腰间玉环相碰有清悦之声。欧阳庭心有所感,便随他们而去。
行到一九重殿堂祭坛前站定,人人尽力敛目屏息亦难掩顾盼雀跃之态。不多时上方便传来钟鼓之声,欧阳庭举目一望,那坛上美玉早陈瑶席,玉液盈满杯。
先前所见那位头戴委貌冠的女子于鼓声后起礼祝祷,那些璞玉般的少年各就其位,或持鼓槌击器,或奏竽瑟,而服各色衣裙的妙龄少女们则依音律蹁跹起舞。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②
不知是乐声诱人,还是舞蹈惑意,欧阳庭只觉得真有一阵天光自正东乍亮。馥郁的香气立时满了整座殿堂,而云端仿佛有神君降临。这些人见之欢呼喜乐,直盯着光亮之处不肯转移。那眼中灼灼灿灿,有的大声念诵,有的情不自禁泪流满面,有的狂笑喜乐,仿佛癫狂难以自持。
欧阳庭就静静地看着那头冠三维之冠,服九色云霞之服的男子稳坐云端,由着这些人狂歌烈舞。那男子始终面带微笑,安之若素。不知过了多久,风起云卷光彩消散,这些人多番祝祷后才依次散去,不少人频频回首,恋恋不舍怅然若失。
此时欧阳庭才发觉,此间竟已趋日暮时分。他并未随这些人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静候。
不一刻他身侧风有细微流转,欧阳庭便冲那方向恭敬一拜:“元阳父。”
“哦……这可是太过古早的名号了。你还是如此刻此间那般称呼吧。”一个如钟鼓之声般悦耳舒畅的男中音这样道,“不过难为你还记得我,亢宿星君。”
“自不敢忘。”欧阳庭没有起身,依旧肃然道,“不过,后进依东王公之愿便是。”
这人朗笑三声,伸手托住他胳膊扶他起身道:“顽皮。”
欧阳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念叨这可是活了至少三万六千岁的大人物,被他说一句“顽皮”仿佛也说得过去。
“那麽,星君小友,何事访昆仑?”那人语带笑意,眼中亦是亲切关怀之态。
敬天以皇名,立祀于东,故有东皇。
太者广之名,一者无二也。大道坦荡,何有桎梏。包罗万象,通而为一。
是谓东皇太一。
“一个名字罢了,怎麽称呼其实都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东皇太一,阿不,东王公与欧阳庭在这日暮时分显得格外宽敞幽静的宫殿中行走。
欧阳庭恭敬地慢他半步:“东王公所言极是。”
东王公见他无意开门见山便笑道:“想来路上你见过屏翳了。”
“是,正是云中君引路。”欧阳庭扫了一眼行过的一方碧波,夕阳映在湖面上,点点灿烂金光,“还未谢过东王公肯拨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