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那时给她的答案是什么?
我想要跟你有一个家,他是这样说的,然后她就开心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好幸福。
他想要的是一个家。
她终于恍然大悟。在二十年后的这个周日上午。在他们讨论过了同志婚姻这个话题,以及突然联想起在“国建会”实习时认识的那个叫阿崇的男生之后。
他想要的不只是爱情。
“唉,搞不懂耶,这样一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想对谁说的。她的双肩不自主地抖颤起来,没发现原来是因为自己下意识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嗤笑。
拉下了眼前的百叶窗帘,她快步走向吧台,端起了待洗的杯碟,并在转身前不忘对着餐桌旁的男人再丢下一句:
“我看你从来都不参加同学会,为什么?你都不会想念你以前高中或是国中的同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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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斟好了。
来吧,先为老同学的重聚举杯。
也许,人生中没有所谓最佳的重逢时机点。但,这总是个开端。
如何能告诉你,从电话上相约到今日见面,不过短短一周时间,我的人生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可能就要失去一切所有了,小锺。
也许这正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的世界还没有完全崩坍之前能有这次见面的机会。老实说,出门前我还在犹豫是否该把今晚取消。但是我更清楚的是,过了今夜,也许我就没有见面的勇气了。
除了重聚之外,我们还能为什么干杯呢?
不如,就为人生中所有的那些巧合与谎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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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行礼如仪地举杯,接着拿起刀叉,对着盘中法式鸭胸卷饼开胃前菜装模作样地切划着。安全的话题,包括刚刚举行过的一?一跨年烟火秀、我是否应该换用 3G 可上网手机,以及他是否应该把已出现地中海秃的头发干脆剪成时下渐成风尚的三分平头……都已点选打钩。政治的话题则都很有默契地刻意地避免。
虽然气氛如此小心翼翼,但对答时的语气,想必彼此都听得出其中的心不在焉。
无法让自己的思绪聚焦,我不知是否跟我已经很久没有沾酒了有关。同时,也很难不让自己分心,将眼前这个人的眉眼额唇开始进行与自己记忆的比对。二十岁的我被召唤到了桌前,对于五十岁的姚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反倒是五十岁的我心神不宁地,脑里出现了一堆奇怪的假设。如果——想象还没真正启动,我就已感到羞惭了,像是心事已败露似的忙饮了一口红酒——如果两个中年半百的情人庆祝在一起三十周年,会不会也是这样无言的场景?或者是,两个半百的人如果才要开始约会,也会像此刻如此地别扭与做作吗?
不止一次在抬头听姚说话之时,我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昨夜的梦里。眼前的人当真不是我的幻觉吗?
很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伸出手去确定一下。握住他的手,或是触碰一下他的脸颊,都好。这个人,在我三十岁以前用了太多的力气想要忘记,此时,却发现自己在记忆河岸上游下游来回奔跑,企图打捞残影余光。
我想,我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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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了阿崇的消息,记得通知一下。”
“好,那就先这样……”
那年,挂电话前最后交换的叮咛我仍记得。没有预告任何的生离或死别,好像几天后我们就可能碰面那样的平淡与匆忙。
过去这些年,想要联络的念头总是不断浮现,就算是为了一个自私的理由吧。青春是如此短暂的东西,我的青春或许结束得比你们都更早。
有怀念,但更多的是遗憾。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对抗激愤与悲壮,几乎已取代了我其他所有的感觉。当时哪里会懂,我只是对于面对自己感到惧怕而已。
在我的眼里,你一直是那么安静稳重,你很早在音乐方面展露的才华更让我觉得你高高在上。当我发现其实你好像也有偷偷在注意我的时候,我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兴奋。如果不是因为你,让我在高一那段混乱的期间获得了一些被关心的期待,我很可能还要被当一次,被学校退学也说不一定。
你不了解。你根本不了解。
真爱会原谅所有人,除了没有爱的人。小锺,很多年前你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但是我始终不曾搞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