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了,还没有人找过来。
云初往左虞身边走过去,拉过他的胳膊拆开绑着的布条看了看,昨夜因为乱动挣脱的伤口把布条浸染成了红色,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经结成了硬硬的痂。
这人当真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云初有些叹服又有些忧心,如果不上点好的伤药,这伤口怕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毕竟云江的玄铁在南境闻名,打造的兵器杀伤力也非同一般。
云初又撕了块干净的里衣,边包扎边说道:“世子要想想办法,我们得快点回去,你的胳膊等不了太久。”
左虞任她的手来来回回轻轻的抚摸,勾着嘴角懒懒道:“关心我?”
云初头也不抬,顺从道:“是,我关心你。”
左虞把她揽在怀里靠着,拍拍她的头,像摸自己心爱的座骑一样,安抚道:“别怕,要不了多久,腾铭就会找来的。”
说到腾铭,云初对这位侍卫原本就不多的好感打从昨日起,就一丁点不剩了,哪有在主子危难之际,自己丢下主子先走的道理,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左虞看云初的脸色不对,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云初扔下染血的布条,闷闷道:“若是有他在,你也不会受伤。”
左虞心里奇异的软,捏了捏她的脸,笑道:“真是小女人的心思,他是我身边功夫最好的,让他去保护你,我才能放心。”
虽然去晚了,但好在事情的结果没有太糟。
云初望了他一眼,明白过来,不再说了,只一心一意给他处理伤口。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外面出现了脚步声,左虞眉头松开,拉着云初起身往外走。
腾铭领着南府的护卫正在山底寻人,左虞站在山洞外,用手指吹了个响哨,很快那一行人便到了眼前。
回到下属面前的左虞,又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爷,只是手里牵了一个眼熟的瑰丽佳人。
腾铭凑到左虞耳边说了什么,左虞看了云初一眼,抱着她上了马。
云初直觉刚刚那些话是与她有关的。
待回到南府之后,基乎所有的下人全都聚集在了大门口,刘必福见到心心念念的主子之后,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爷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奴才怎么活。”
左虞念在他忠心守府的份上,强烈忍住了把他踹到墙角的冲动。
他下了马,扔掉马绳,快步往院内疾走。刘必福就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汇报当日的激烈盛况:“看着温文尔雅,想不到是那等粗暴无礼之人,得亏了世子好茶好水的招待,没想他竟趁世子不在的时候来府里劫掠,真不是个人。”
云初也跟在后面,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因自己而遭受连累,刘必福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无地自容,仿佛那说得不是云衡,而是她自己。
左虞脚步不停,打断他的话:“把府里受了伤的人和损失的物件儿写个单子出来给账房,该抚恤的给三倍抚恤,该买的东西按原来的买。”
“损失?”他一听到这个,连忙加快了步伐,转了话风:“说到这损失吧,奴才也正奇怪呢,你说这人不要财不要物,院里的人,除了奴才的腿磕青了,其他人连个皮儿也没破。”
即使他从腾铭的口中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想听刘必福这里听听看别的线索:“照你看,他们为什么来?”
刘必福不假思索:“为美人啊。”
“他们把清风阁的清泉和清涧带走了。”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云初,眼中是深深的惊喜:“其实要说咱们府上最美的,除了阿眠就没别人了,清泉清涧虽然也美,美得却不够大气......”
察觉主子爷的眼光越来越危险,他赶紧噤了声,扭头一看,呵,两人的手不知道什么缠到一块儿去了,这会儿一停,就让他给发现了。
只是被拉着手的那位,听自己说完之后,立马就往清风阁跑,没走几步又被自家世子爷拦了回来,一把掐着往镜南去了。
刘必福摸着下马在后面忽然间高兴的感慨,论手段,还是自家世子爷独树一帜啊,想抢府里最美的?不好意思,最美的那个已经被世子爷先下手为强了。
想通这个,刘必福摸摸自己还未散尽的淤青,觉得心里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说一,刘必福总能以一种奇异的角度get到事情的真相
第44章
清风阁里发生的事情, 府里的下人们口耳相传, 说是歹人闯了进去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清泉清涧两人皆是衣衫不整,最后竟像人人都亲临了似的, 个个信誓旦旦的说清泉清涧两人是被玷污之后被人带走的。
云初一路疾走回清风阁,屋内的确是像遭了贼, 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惯常规规矩矩码好的凳子有些已经散成了木架子, 甚至床前的那扇屏风也被踢倒在了地上。
她从一片狼藉中扶起一把尚且能坐的椅子, 忽然有些累。
左虞从后面赶来,抄起一把缺了脚的凳子放在她身边, 撑着身子稳稳的坐了上去, 胳膊绕过她身前, 虚虚的环着她,任她靠在肩膀上。
“爷会帮你把她们找回来。”
三人自从进府起便被分在一处, 这么些日子除了那两个丫头, 也没见她与其他人往来过密, 陡然间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必是伤心的。
说完, 见云初没反应,以为她是为刚刚的流言伤心,出口道:“我会让刘必福惩治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别难过了, 嗯?”
云初才不在意那些人说得话,因为自她踏进这里开始,便没人会比她更清楚这间院子里的来龙去脉。
她的视线掠过地上的凌乱的衣服,那里面的每一件都是她看着清泉收拾的,云衡向来不算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知道会怎么审问清泉和清涧。
这两个丫头自小陪她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云衡除日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否则绝对不会要了她们的性命,这也是她并没有应承左虞帮忙找人的要求原因之一,但是一顿皮肉之苦该是少不了的。
终究是她害了她们。
走了也好。云初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已然恢复了镇静:“嘴长在了别人身上,就算是表面上封住了,所有的话也会溜进心里,随她们去吧。”
她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左虞侧面逆着光瞧她,这个女人总有着比他想象中的镇定和豁达。
这件事情随着南府主人的回归渐渐流于平静,云初以前常居清风阁,现在却更多的流连在镜南堂,除了就寝,其他时间几乎都在镜南堂内,而左虞除了外面的公事之外,回府之后也会呆在镜南堂里。
至于这位世子爷在镜南堂里的所作所为,若非不是因为这里不能随意进出,她都想要敞开大门让人好好来瞧一瞧这位风光霁月的世子爷私下里是个什么泼皮无赖。
“世子,这局你又输了。”
凉棚下,云初举着一把凉扇,面无表情的提醒道。
左虞看着棋盘上的黑子已然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颇有些郁闷,早知今日会败在心仪的女人手上,当初在京都的时候,就应该好好跟着陛下学学下棋,现在已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重来重来!”
左虞黑着脸把棋盘打乱,将两方的棋子换了一个颜色。
云初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冷眼不说话。
观战了自家世子一晚上败仗的腾铭也有些吃不消了,重重的咳了一声,提醒道:“快子时了。”
本以为左虞会顺势放人,谁知他却蓦的眼前一亮,灼灼的看着对面的云初。
云初起先还作冷脸无动于衷,在那火热的视线下,渐渐的连放在石桌上的胳膊都红了。
从山洞回府的那晚,刘必福半夜里一脸忧虑的来找她,说世子爷伤口恶化在发热,形势不大好。
她当时躺在床上久久未合眼,一听见动静,便顾不得其他,草草的穿上衣服跑去了镜南堂,满是不安的走进内室,却见本该发热虚弱的人好好的坐在床沿上冲她笑,心里的惊慌乍然间消失,却还是忍不住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
只是这一探,换来的是被人捉住腰抱进了床帐里的胡天胡地。
那一晚,他极尽挑弄之本能,种种手段让她羞愤欲死,人和魂仿佛到了另外一重天地,那里是一个极其狂野又极其陌生的他,腥红的眼睛让她害怕。
最后,两人交叠的紧紧的陷在硬实的床铺里,云初与他纠缠的快要累死了,只能任他死死压住不能动弹,竟也这样睡了一夜。
第二天云初几乎是落荒而逃,山洞里的迫不得已是一回事,这种无法掌控的沦陷又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再做更出格的事儿了。
是以,之后云初任他怎么哄骗也不肯再进内室去。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左虞在集齐以柴连水为首的众南境智囊团的妙计之后,只能发挥缠功意图把人留在镜南堂过夜,然后收效甚微。
一计不成,柴连水再生一计,由此便有了如今这样的场面。
左虞某日与云初闲聊,假装不经意的话题渐渐转到了围棋上,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对云初越来越迷茫的眼神极其满意。
于是他十分自然的抛出了诱饵:“爷教你下棋如何?五天之内,你若是能赢我一局,我便随你。”
对于初学者来说,这个时间算是十分公道了。云初也十分自然的反问:“若是一局都没赢呢?”
左虞又用那天晚上在床帐里的那种眼神看她,答案不言而喻。
云初看了他半晌,神色极其复杂的点点头,眼光似怜悯又似感叹:“好。”
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的琴棋书画在南境之内无敌手的事。
第一晚,云初在琢磨怎么完美又不失锋芒的输,然后如愿以偿的输了。
第二晚,云初在琢磨怎么自然又妥帖的让左虞赢,然后左虞如愿以偿的赢了。
......
一直到第四晚,结果都皆大欢喜。
直到第五晚,与前四个晚上一模一样的棋路之后,左虞按着老套路落下一子,然后开始琢磨今日让刘必福新换的床褥会不会过软的时候,云初闭着眼睛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后,左虞输了。
这一输,便输到了今晚。
云初觉得,南府外面心心念念的世子爷的姑娘们,肯定打死也想不到,他们的世子爷是个千万年下子都如出一辙的臭棋篓子。
刘必福本来已经让人换好了松软的被子,从窗子里看清战况之后,摇头“啧”了半晌,自个儿又把被子抱走,换上了世子惯常睡的硬板床。
云初在府里的下人之中,已然有了等同于世子妃的威望,是以平日里遇见她,越发恭敬了起来。云初对李姑姑送膳过来时的旁敲侧击,皆回以一笑,怕是告诉她们自己同世子有切磋棋艺也没有人信。
这日夜深,云初踏月而归,自她好说歹说不肯去镜南堂后,左虞怕她晚上一个人害怕,便让刘必福又安排了两个婢女住进了清风阁。
三间屋子,此时靠院子那边的那一间,灯还亮着。
这种光亮一定程度上驱散了云初心底的落寞。
她轻声走近,正欲推门,却不小心听了一耳朵隔壁的悄悄话。
“哎,你知不知道这原来住这两间屋子的人是因为挡了她的道儿才被她设计的出了事儿的?”
“不会吧,她们三个平时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她怎么可能会害她们,况且那天她也不在府里,不是跟着世子爷出去了嘛。”
“是啊,为什么她出去了,所以她没事,而没出去的两个,却被人......”
两人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前头那个人道:“那两个傻丫头如今也没脸再活下去了吧,唉,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可惜世子爷被她吸走了魂儿。”
“别这么说,住了这么几天,也不见她与我们为难,美貌的人总会得人青睐,若是她性格又好,怕是没人会不喜欢她吧。”
她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紧接着,推人的那个道:“难说,保不齐她是不是刘总管从那种地方买来......”
“那种地方?”
“就......那种男人爱去的地方。”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