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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满没回答,旋身躲过剑锋。
    曲寒星追击,萧满险避,跟着又是以剑相追,剑势黏黏糊糊,让人极难摆脱。
    这一刻,萧满没再退。他眼皮一撩,手腕倏然翻转,立剑身前,向着曲寒星而去。
    他走了两步。
    第一步走震位,手中剑自下而上挑起,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与对方剑光相交触碰,继而向前斩破!
    斩破后瞬走出第二步,用的是“不知春在”一式的冲刺步法,与曲寒星错身刹那,反向出剑!
    哐当——
    一击正中剑柄,曲寒星手中剑被打落在地。
    萧满收剑,转身退后,素白衣角在虚空里旋舞飘展,落下转瞬即逝的光弧。
    曲寒星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看自己方才握剑的手,又看看萧满,似有些不敢相信:“不是吧?这招我初入孤山就开始练,你不过是看了看剑谱,就给我破了?”
    “我虽不太懂剑,但学了多年佛法,这世间万法总是相通。再者,只要耐心细致观察,所有的招式都能找到破绽。”萧满温和道,“我先前避了你的剑很多次,就是在寻找破绽,方才前进的第一步,剑挥向的地方,便是你攻势最薄弱之处。破了那处,发起进攻自然有利。”
    “此外,你的这招很有特色,相当巧妙,所以挥剑力道不能过猛,要巧,还要快。”
    曲寒星似有所悟,点点头,“多快?”
    “快过你即可。”萧满道。
    “满哥你这话充满了挑衅味道。”曲寒星勾起唇角,从地上捡回剑:“再来!”
    萧满自然道“好”。
    两人重新开始交手,曲寒星依旧以“春风拂槛”一招作为主要的进攻手段,这是他练习最久、体会最深的一招,所以力求做到更好。
    萧满则借此机会摸索孤山入门剑法的六式,刺、劈、点、挑,从形到意,渐至熟稔。
    许久之后,萧满后背出了薄汗,曲寒星汗流如雨。两人停止切磋,倚在树下休息,曲寒星掏出水袋猛灌一口,丢给萧满,正要说什么,见得先前收走他轻身符的教习走过来。
    曲寒星条件反射站直腰板,教习看的却不是他,而是萧满:“听闻你是今天刚来的。”
    “是。”萧满回道。
    “之前学过孤山剑法?”教习问。
    “他没有,就今天吃完饭后抽空看了两眼剑谱。”曲寒星插嘴。
    教习打量着萧满:“看你一开始的样子亦不像练过剑,不错,不错,与我过两招?”他一连说了两个“不错”,显然非常满意。
    曲寒星嘿笑道:“教习,您老人家可是归元境,不太合适吧?”
    萧满把水袋交还给曲寒星,从树下走出,温声道:“无妨,教习是要指点我。”
    教习瞪了曲寒星一眼,冲萧满点头:“不错。”
    萧满执剑朝教习行礼。
    教习回礼。
    下一瞬,交手开始。
    在白华峰上执课的教习境界皆在归元境,比他们这批初入门的弟子高出两个大境界。上一世,萧满境界从归元走到了太玄,对眼前这位教习的境界不陌生,是以不如何畏惧。
    这位教习出招的方式不曾凌厉逼人,他以恰当有度的方式引导萧满出招,帮助萧满加深对入门六式的理解。
    他们交战的过程很慢,每一招每一式,乃至每一次踏步、每一个转身,力求一个稳字。直至太阳西落,演练场上余晖如烧,才停下来。
    教习打落了萧满的剑。
    铁剑横躺在地,沾了灰尘。萧满脸上挂满汗水,胸膛起伏、喘气不断,面色苍白疲倦,但眸中跳跃着亮光,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兴奋的状态。
    输了,理所当然,他领悟到相当多的东西,譬如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招式自身的变幻,面对不同路数如何拆招,如何将现有的招式组合出不同的路数……
    要学的东西,要练的东西太多了,白华峰果然没有白来。
    “你的优点很多。以抱虚境对阵归元境,不露胆怯色,不生逃避心,意志坚定;从模仿其形到领会其意,只花了极短的时间,天赋极佳。”教习看着萧满,慢慢说道,“只要勤勉不怠,日后定能扬名天下。”
    萧满朝他执礼,“多谢教习夸奖。”
    “但有一点,极为重要的一点。”教习话锋一转,“你剑走得急躁,过于求快,于初学者而言,或许能很快甩开同修,先他们一步破境晋升,但长此以往,难夯实基础。切记,欲速则不达,今后一定要慢下来。”
    “……”萧满垂下眼,“您教训得是,弟子定会改正。”
    时至酉正,剑术课已结束多时,除了他们,演练场中几乎不剩人。
    教习一挥衣袖,将地上的剑送回萧满手中,御风远去。
    萧满握着剑在原地站了片刻,回忆先前所领会得到的,转头看向曲寒星。
    后者方才一直在旁观战,从萧满与教习的交手中学到不少,正在心头琢磨,余光扫到萧满跃跃欲试的目光,登时打了个激灵:
    “满哥您悠着点儿,都酉正了,该去五鼓楼用晚饭了!再不去就没饭了!”
    先前他和萧满过了数十上百招,腰酸腿软,而萧满显然有不小收获,状态相当饱满,这会儿和萧满交手,跟讨打有什么区别?
    “境界都是打出来的。”萧满说出这句孤山的至理名言,走向曲寒星。
    曲寒星抓着剑开溜:“饿!满哥我好饿!我们先吃饭吧!”
    他连轻身符都用上了,萧满叹息一声,可走着走着,后脑倏然传来一阵刺痛,眼前跟着花了,视野模糊不清,曲寒星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好在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刹,一刹过后,声与色皆恢复原样。
    萧满稳住身形,继续朝前。
    曲寒星不曾发现那个瞬间萧满的异样,仍旧往演练场外跑。
    莫钧天从别的方向跑过来,冲着曲寒星大喊一声“等等”,继而抬手挡在脸侧,声音压得极低对萧满说:“演练场外有个人在看你。”
    “看就看吧。”萧满无所谓道。
    “从没在白华峰见过他。”莫钧天皱起眉,“看起来不太年长,可又看不出他修为,就连表情都捉摸不透。”
    “在哪?”
    莫钧天指了个方向。
    萧满心中有了猜测,却又觉得不应当,转头看去,才发现真是那人倚在树下,把玩着折扇,一身玄衣,银发如霜。
    晏无书。
    “认识吗?”莫钧天问。
    “不认识。”萧满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莫钧天“哦”了声:“那我们快走吧,已经有些晚了,再迟一会儿,五鼓楼就没饭了。”
    落日欲燃,余晖将人影拉长。萧满与莫钧天走向曲寒星,三人一道朝着演练场外渐行渐远。这人一身素白被染得艳丽,衣角在风里翩跹回转,如蝶翼轻舞,单手提剑,纤细的腰束在腰封中,显得格外漂亮和脆弱。
    晏无书微微眯起眼,手里的折扇往上抛起,再张开五指接住。
    说来晏无书极少去管萧满的私事。他一向尊重萧满的意愿,不干预萧满做出的决定,亦不插手,除非萧满向他开口。不过他与萧满相识多年、共处多年,竟是从未被萧满拿过什么事情打搅过。
    这和晏无书遇见过的绝大部分人都不同。萧满在他身边,一直都安静乖巧待着,唤一声总会应,煮的茶也极合他口味。
    所以在雪意峰上,他从繁杂的推演中抬起头来,没看见坐在窗下看佛经的人,甚是不习惯。
    雾岛出了一道难题,他推算不出所谓的“一些星辰将会偏离原本的轨迹”指的是哪些星辰,便一时兴起离开那座道殿,来白华峰寻萧满。
    剑学得像模像样,还交到了朋友,但竟然不理他?
    晏无书轻哼一声,抓着折扇跟在萧满三人身后。
    他保持着一个极为无耻的距离,让曲寒星、莫钧天无法察觉,但萧满刚好能注意到——萧满是凤凰,无论听力还是感知力,都比寻常人好上太多。
    走了一阵,萧满果然停下脚步。
    “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做,就不和你们去五鼓楼了。”萧满半垂着眼,对曲寒星和莫钧天道。
    “行,明日再见。”两人没做怀疑,同萧满告别。
    他把剑丢入乾坤戒,深深吐纳一番,才折道回转,向着晏无书走去。
    夕阳的余晖如水漫过山野,薄暮时的风开始喧嚣,将晏无书漆黑的袖摆掀到半空。萧满看着他的袖摆,目光慢慢上移,看定他的眼睛,问:
    “陵光君来做什么?”
    “接你回家。”晏无书说得自然。
    这不是一句商量请求,而是一个告知。话音落地时分,衣袖轻振,已然带着萧满从原地消失,回到雪意峰上。
    庭院里有花香,长廊上摇椅被风吹得摇晃,晏无书把萧满按进摇椅,折扇收起,食指点上他眉心,渡去灵力:“你神魂上的伤还未痊愈,这段时间应当静养。”
    别人的灵力在经脉中肆意流转,甚至引领着自身的灵力去迎合它的规矩,有一种难言的被入侵感。
    萧满下意识要打掉晏无书的手,转念意识到神魂之伤甚是影响修行,他从行云峰峰主谈问舟那得到的明月风露昨夜就用过了,雪意峰上倒是有治这类伤病的药,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晏无书的。
    他拿不出治伤的药,此伤又非短期内能够自愈,除了依仗面前这人,竟是别无他法。
    微微抬起的手垂回身侧,萧满气自己无用,在内心自责,自然不应晏无书的话。
    晏无书等了片刻不见答复,又问:“怎么突然想学剑了?”
    萧满依旧不言。
    晏无书哼笑:“这个问题,即使你现在不回答我,半年后在试剑大会上,同样要做出回答。”
    还是沉默。
    良久,久到晏无书为萧满疗完一次伤,萧满抬起眼,轻声问:“你真想知道?”他眼眸漆黑,如同滴落的一滴墨,淌着微光,干净,纯粹,又深刻。
    其实可以不理会晏无书的取巧,但忽然之间,萧满觉得回答一下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萧满:我要师夷长技以制夷。
    第6章 上天注定
    淡淡灵力荧光从晏无书指尖溢出,飞舞轻旋着消散在如烧的薄暮晚景之中。
    夕阳正一寸寸往西山沉没,倦鸟归林,山风渐长。
    萧满仰躺在摇椅里,晏无书向前倾身,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笑道:“从前问过你,但你说对学剑没兴趣,现在突然转变态度,所以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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