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个门派的?”蒋青问他。
“门派?”王忠义眨眨眼,“啥门派?我家穷嘞,没门,门板让我卖了给娘制备棺材了。”
敖晟让他几句话给逗乐了,问他身旁的三人,“你们比武都输给他了?”
“嗯……”那三人低着头红着脸,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敖晟觉得这人忒有趣了,就问,“你学的什么功夫,露两手给我看看。”
王忠义虎了吧唧道,“我啥不会,就是力气大!不过我跟个高人学过一招。”
“哦?”蒋青好奇,问,“怎么一招?”
王忠义左右看了看,见院子中央有一块两丈多高的太湖石,就道,“我三年前进山砍柴,遇上一头狗熊,我跟它大战了三百合打不过它,这时候,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黑衣的年轻人,他教了我一招,我就把熊撂倒了!”
“是怎样的一招?”蒋青问,“你使出来我看看!”
“好嘞。”王忠义对自己的手心吐了两口唾沫,走到了那块太湖石旁边,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太湖石的上端,蒋青微微皱眉,他的第一势是锁喉……随后,王忠义双手一错,抓住山石的肩部,往两边一挫,借力一拉……分筋错骨!蒋青突然对一旁的众人道,“都退后!”
众人赶紧退到屋檐下,于此同时,就见那王忠义突然大喊了一声,一个背身,拽着那块巨大的太湖石拔地而起,“轰”的一声,那块至少有一千斤重的巨石被他一个背摔,丢到了地上,扬起四周尘土无数……他这一下子,让四周负责守卫的将士都傻眼了。
尘土散去,王忠义拍了拍手,将那块大石头又抱了起来放回原位,见石头不怎么稳当,就踹了两脚,跟种树似地插进了地里。
敖晟和蒋青对视了一眼——这莽汉天赋异禀,有千钧之力,不过他刚刚那招两人就心照不宣了,这是司徒的千钧摔……没有高人一等的内力是没法做的,可是王忠义贵在有千斤的力气。
敖晟突然失笑,幽幽道,“想不到司徒随便教了个莽汉一招,就得了我晟青的武状元。
蒋青看了看敖晟,见他似乎有些不服气,就道,“即便是有力气,但若是只凭这一招,也不可能打赢所有人的,这几个武人都功夫不弱。”
敖晟想了想,点点头,问榜眼和探花还有那第四名,“为何都输给他了?你们不会连他一招都接不住吧?”
三人面红耳赤,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呢,就听王忠义道,“唉,皇上啊,不怪他么,我赢的也不光彩,是耍诈的,我就知道打赢了能有饭吃,不知道做官这回事。”
“你怎么赢的?”蒋青颇有些好奇地问。
“一个个说说。”敖晟问第四名。
“他……我还没拉开架势呢,他就突然大吼了一声……我被他的气势一震,耳朵又一痛,下意识地去捂耳朵,他就冲上来了。”榜眼道,“王兄声量大得惊人,那一嗓子,喊昏过去好多人!”
“是么?”敖晟大笑,对王忠义挑挑眉,“喊一嗓子来听听!”
“哦。”王忠义站稳了,对众人道,“耳朵捂住啊!”
众人面面相觑,捂住了耳朵。就见王忠义深吸了一口气,张开大嘴大吼了一声……
一嗓子结束,再看众人,就见文达和那四个文人都面白如纸,处了那伟岸状元之外,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几个负责守卫的官兵也有些受不住了,手一松,兵器掉了好些,赶紧捡起来。
敖晟和蒋青吃惊非小,这次是捡着宝了还是怎么的了,当年张三爷估计也就这点嗓门。
“那你俩呢?”敖晟问探花和榜眼,“你俩怎么输的?”
“……也是因为他耍诈。”探花无奈,“跟我比试的时候,第一次他说他要丢暗器,然后我就躲开,他没丢。第二次他又说他要丢暗器……我还是躲开了,他依然没丢。第三次他说要丢暗器,我就没搭理他,没想到他对我啐了口痰……啐了我一脸……然后就。”
敖晟和蒋青都听的笑了出来,同时看榜眼,“你呢?”
“我……他跟我过招的时候,我都把他双手绞到身后,眼看要赢了,他,突然就放了个臭屁。”榜眼无奈地说。
敖晟转脸看蒋青,就见他一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带着满满的惊奇,还睁大了眼睛,说不出的有趣。
“呵……”敖晟摇着头笑了笑,指指王忠义,“你这个武状元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大概天意如此吧,不过你的样子不像是认得多少字吧,武状元比武完了还要文试的,你怎么过的?”
蒋青问敖晟,“今年武状元文试的题是什么?”
敖晟挑挑眉,“我亲自定的,如何做武官?”
蒋青哭笑不得地看敖晟,这题目也太简单了,不过话说回来,越是简单就越是难回答。
文达在一旁翻卷子,王忠义回答敖晟,“我就认得三个字,我娘当年就教了我三个字,娘说叫我一辈子就记住了这三个字就行了!”
“哪三个?”蒋青问他。
“名字呗。”王忠义笑呵呵,“我娘说第一个是我的姓,让我正经做人,别给老王家丢人,后面两个说是做人处事的,我娘说,记得这两个字,就能做大事。”
这时,文达已经翻出了王忠义的卷子,递给了敖晟和蒋青,两人打开一看,就见那一串隽秀的标题“如何做武官”的下面,用重墨歪歪斜斜地写着两个字——忠义。落笔甚是用力,宣纸都破了。在忠义两字的下面,有左相季思的朱砂亲笔题字——栋梁之才。
“哈哈哈……”敖晟看完后哈哈大笑,将卷子放下,看了王忠义一眼,点头,“好!”
第十七章,主战
这位武状元可是让敖晟他们好好地乐了一把,随后敖晟又试了试其他三人的功夫,都还正经不错,只是人都太温顺了,没什么霸气……虽然做武将听命是最重要的,但是性格也必不可少,就好像当年的齐亦,如今的宋晓、王熙……每一个都是很有特点,有张扬的,也有内敛沉闷的……武将第一眼就得让人觉得非同一般,这一点非常重要,看来这四个里头只有那状元王忠义是非同一般的了,但这二傻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用他。
想着,敖晟就转脸看蒋青,就见他边喝茶边看着手中文试的卷子,似乎很满意。
敖晟略微吃惊,凑过去看了看,就见蒋青手上那份卷子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关键是……通篇的柳体,那字是笔走龙蛇,实在太漂亮了。
“这是谁的卷子?”敖晟不禁问。
蒋青将卷子翻到前面让敖晟看名姓,就见署名是叶无归,是第四名的卷子。
卷子是季思和墨西戎一起阅的,季思在卷子旁边写的批注是——倚马可待,陆海潘江,夺席之才,状元爷!这卷子季思判的竟然是第一名。
蒋青指了指墨西戎的批注,就见些的是——八斗之才,远见卓识,只可惜太过偏激。判的只有第七名。
“嗯?”敖晟略感吃惊,很少看到季思和墨西戎的观点相差如此之多,就问蒋青,“两人的分歧出现在哪儿啊?”
“这里。”蒋青指了指季思用红笔勾出的一个圈,就见是五个字——主战,帝亲战!
敖晟一挑眉,和蒋青对视了一眼。
这次文试的题目是让考生写下如今晟青的治国之策,以及对于外族的态度。前四名的四分卷子,观点分成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状元汪乾坤和第四名的叶无归对于外族的态度都主战,只是汪乾坤写得含蓄了一些,主要讲到的是战的意义和必要性。而叶无归的文笔则犀利,让很明确地主张敖晟亲自作战,平定四方一统华夷,做一个戎马皇帝。
敖晟微微一笑,看来这季思也是希望自己能做戎马皇帝了,而墨西戎则是主战,却并不主张皇帝御驾亲征。
将卷子放下,敖晟看了看另外的两张,榜眼和探花是主和的,就道,“汪乾坤、叶无归……还有,王忠义,你们三个留下,至于其他几位贤才,去找季思季丞相。”
“遵旨。”其他几人都散去。
敖晟站了起来,问汪乾坤和叶无归,“两位,都主战?”
汪乾坤和叶无归彼此对视了一眼……因为这两位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因此第一眼还没瞅见对方,最后汪乾坤低头,叶无归抬头,两人才对上这一眼,别提多别扭了。
敖晟忍着笑,道,“朕也主战。”
汪乾坤和叶无归听到敖晟的话后,都眼前一亮,就听敖晟又道,“不过有一点朕不怎么明白……你俩都主战,叶无归主张朕亲战,那么汪乾坤呢?状元爷认为,御驾亲征好不好?”
汪乾坤一双大手一拱,道,“皇上,御驾亲征是正途!”
“哦?”敖晟乐了,点点他,“那你卷子上怎么不说啊?”
“回禀皇上。”汪乾坤微微一礼,道,“自皇上登基三载至今,并未和周边诸国发生过大的冲突,但是皇上对外族一贯强硬,因此学生认为,皇上必然是主战的。但是批卷的未必是皇上本人,第一阅卷的应该是左相与右相,学生不敢肯定二位是否也主战,而御驾亲征这想法若是写出来,容易让人觉得是黄口小儿不知进退,因此学生能回避,就回避了。”说完,又道,“在下与叶兄同住一家客栈,金榜提名之时,三甲九鼎的卷子都有分贴在金榜之策,学生有幸看到过叶兄的卷子,说实话,若论真才实学,学生并不如叶兄满腹机变。
敖晟听后大点其头,道,“好,有心胸,也够有心眼的。”边说,边看了叶无归一眼,“你可得跟他学学这心眼啊。”
叶无归微微一笑,道,“皇上,学生也想学,但是天生耿直不会转弯,只知进不知退是学生的天性,实难违背。但是在学生看来,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风格。就好比学生锋芒毕露可以勇往直前。而汪兄心胸开阔为人知进退,可以收放自如……政事风云突变,有时候需要退,有时候需要进,全凭皇上需要什么的时候,就用什么。”
“嗯。”敖晟满意地点头,“这性子朕喜欢,你俩都不错。”说话间,转脸看了在一旁搔脑袋东张西望的王忠义一眼,“王忠义,你觉得呢?”
王忠义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敖晟又看了看蒋青,问,“觉得什么?你们叽里咕噜说的都是些文邹邹的话,我老粗听不懂啊。”
蒋青问,“如今外族虎视眈眈,但是晟青刚刚建立,根基未稳,如果你是将军,是主张先主动出击消灭了那些外族,还是先跟他们讲和,等自己羽翼丰满了,再决一死战?”
王忠义眨了眨眼,问,“哦,你们是说,那些蛮子想要我们的地盘我们的钱,但是咱们兵马还不是很多,不知道打起来能不能一定赢是吧?”
蒋青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揍他娘的呗。”王忠义报了声粗口出来,道,“那些蛮子实在可恶,我是西边儿的人,蛮子尽欺负咱汉人了,皇上你放心,你要是跟蛮子打起来了,而且还是亲自带着人去干架,老百姓能不向着你么。咱中原多少好汉呢,那些绿林的贼都愿意打蛮子的,百姓们每人省一口粮食一吊银子,钱粮不都有了么,怕啥!话说,你们真打蛮子不?要是打蛮子,我就不回西边了,我跟你们干。”
王忠义拍着胸脯一番话说完了,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王忠义有些奇怪,摸摸脑袋,道,“我说错啥了?我可没学问,你们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叶无归和汪乾坤良久才反应了过来,对王忠义一礼,道,“王先生高才,学生佩服。”
敖晟挑起嘴角笑了笑,问蒋青,“如何?”
蒋青放下茶杯,淡淡道,“民心所向……这个理由,够说服满朝文武了。”
敖晟满意,他当时便封了叶无归和汪乾坤的官职,让叶无归跟着季思,汪乾坤跟着墨西戎,说白了,给他俩一个机会,如果干得好,下一任的左相和右相,就是你们了。
至于王忠义,敖晟摸了摸下巴,问,“王忠义,你想做什么官啊?”
王忠义仰天想了想,他也没什么官不官的概念,就到,“当啥不要紧,能让俺吃饱饭就行,最好还能打蛮子的。”
“那如果你打仗的时候战死了呢?”蒋青问他,“怕不怕?”
“那怕啥!”王忠义一挑大拇哥,“俺娘说的,大丈夫,就要死在战场上,为国效力。”
敖晟笑着摇摇头,“这样吧,你先到军中去呆一阵子,跟着宋晓学学究竟怎么打仗的,就封你个参军吧,回来之后再说……如果你真能有出息,回来之后,我就在你家乡给你娘盖一座祠堂,让你光宗耀祖。”
“真的啊!”王忠义一听大喜过望,跪下就给敖晟磕了个头,“我干!能给俺娘盖祠堂,让俺做牛做马都成!”
敖晟点了点头,这汉子虽莽,但是忠孝仁义却全了,看来念没念过书不要紧,关键是得有个好娘……
敖晟叫内廷招呼三人一起在偏殿吃了一桌子酒席,王忠义这辈子头一回儿吃那么好的酒肉,大呼过瘾。汪乾坤和叶无归相见恨晚,越聊越投机,和王忠义也挺合得来,最后三人竟然就结拜当兄弟了。一排岁数,叶无归最大,今年二十有四,王忠义老二,二十二,倒是汪乾坤最小,二十一。这回更有趣了,最高大的是三弟,最矮小的是老大。
……
放下三人不提,且说蒋青和敖晟。
敖晟这一上午见贤才见得颇满意,见时近晌午,就拉着蒋青回房吃饭去了,蒋青依旧是那样淡淡的,但是敖晟熟悉他,知道他其实心里挺高兴的。
“青,喝不喝酒?”敖晟突然问,“我珍藏了一坛子好酒的。”
蒋青抬头看他,问,“什么酒?”
“上好的竹叶青。”敖晟给蒋青夹菜,“每次喝竹叶青我都能想着你。”
蒋青愣了一下,点点头,“喝。”
敖晟对文达点了点头,文达找来了两个侍卫,动手在御花园的大槐树下挖了一阵子,挖出一坛子泥封的酒,抱进来开封,拿了两只青竹形状的瓷杯子,给敖晟和蒋青满酒。
敖晟端起酒杯,对蒋青道,“尝尝。”
蒋青接过酒杯,先闻了闻,就觉得异香扑鼻,的确是上好的竹叶青,醇香浓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觉得口舌之间冷香阵阵,而自喉头灌入嘴内的,却是一股温热,越往下,越是滚烫,待咽入了腹中,回味起来竟然是一股子的灼热,略微涩却又甘甜,回味起来,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了。
两杯酒下肚,蒋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这酒喝得痛快。他这几年都在西北一带活动,已经习惯了大漠里头烧刀子的那种辛辣爽口,喝进去只有两个字——痛快!一口酒,伴着那一轮孤寂的圆月,苍凉的大漠,荒草黄沙……可以让他淡忘很多很多。可以说,这三年来,是那一份孤独,让他缓解了心中的那一份愧疚,还有对很多很多人的思念。
正在端着酒杯出神,就感觉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手背上,缓缓地传来了一阵温热,蒋青低头,就见敖晟的手正轻轻地覆上他的手,缓缓摩挲,怜惜一般……安慰一般……
第十八章,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