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武官这边,周朝峰做了出头椽子,炮火都引到他身上,一场骂战下来格外口干舌燥。他寻了柱子后面清静点,与两个武官商量对策,随意伸手拦住个宫女,要了碗茶。
宫女瞧了他一眼,袖口一低,随着茶碗轻飘飘滑出去一张纸条。
“这……”
周朝峰与两个武官对视一眼,展开纸条一看,只有一行娟秀小楷,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弃车保帅。
末了,落款一个肖字,连来历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三人都非真正没脑子的莽夫,立时便沉默下来,思索着其中含义。
“若非常太师授意,王琪绝不会弹劾赵潜,”其中一人先开了口,“看来此次撬开城防卫的口子,那边势在必行。”
另一人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弃车保帅并非不可取,也算得一个破局之法。赵潜势必要保住,退而求其次,底下辖卫、统卫之职,倒是可以放出一个。”
之前那人道:“余易泽我曾见过,无甚过人之处,便是进了我城防卫,孤掌难鸣,早晚也要卷了铺盖自己滚蛋。放出一个统卫,倒无不可。”
周朝峰点了点头,却又犹豫:“只是皇后示好,未免令人难以琢磨。”
“这有什么要琢磨的?”那人揶揄笑道,“话本里不都写得一清二楚吗?”
三人相对一笑,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中场休息结束,两边的火气似乎都被茶水浇灭了一些,开场竟能心平气静地出了声。
先是一来二去照旧打了几个来回的太极,周朝峰便故作怒不可遏,却又隐忍到极点:“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按王大人所说,这天底下哪还有个清白官吏?赵潜大错并无,小错可改,不至于受此严惩。皇后遇刺一事,实乃城东统卫醉酒误事,理应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这是示弱了,摆明的利益交换。
斗鸡似的王琪王御史留意着常太师一边的动静,立即调整了表情,一甩袖:“还望陛下明察。”
人都不咬了,这战自然是休了。
方明珏满意地点点头,语气十分草率:“既如此,便将城防卫城东统卫革职,擢端王府典军顾战戚为城东统卫,即日上任。”
说完,连句退朝都没有,方明珏干脆利落,转身就走。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等文武百官终于从记忆的旮旯里扒拉出顾战戚这个人,方明珏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
出宫时大臣们个个脸色铁青,尤其是周朝峰得知方明珏居然先斩后奏,在上朝之时就把圣旨发了,估摸着这时候那个叫顾战戚的小子都走马上任了。
唯独养气功夫万分到位的常太师仍是气定神闲,闹得一帮文官摸不着头脑。
出了宫门上马车,吏部尚书才终于憋出一句:“太师,咱们可是被小皇帝当猴耍了?”
常太师笑眯眯道:“哪儿啊,这才是份像样的投名状。”
这果然是份像样的投名状。
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的无名小卒顾战戚出了王爷都没了的没落王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走马上任,也不管现任城东统卫如何哭爹喊娘,强横跋扈,滚刀肉一般抱着圣旨赖在衙门便不走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只短短三五天,这狗不亲娘不理的顾战戚愣是在城东统卫衙门站住了脚,还收了一帮小弟。整天吆五喝六地上街溜达,俨然取代各大混子成为街区一霸。
这直让那些把顾战戚三代祖宗调查了个底儿掉的武官们摸不着头脑。
一个商贾之子,官儿还是捐来的,在端王府整天混吃等死,战场上过一回屁滚尿流回来了,就被年幼心善的端王世子提拔了个典军。履历乏善可陈,连点装饰都没有。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小皇帝看上,硬塞进来,而且还站稳了脚?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接了密信的常太师,和始作俑者萧大将军才知晓了。
当然,方明珏塞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朝堂之上不用说了,杨晋手底下一帮人把他挤兑得每天肝火旺盛,还又找了由头往他身边狠狠塞了几个御前侍卫。
而朝堂之下,福满楼近日又换了说书的,讲的便是肖皇后怒斥皇帝,冷宫独守空房。
至于是不是真的独守空房,刚从颂阳殿窗台翻下来的萧大将军,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第15章 挑破真相
时过半月,初冬已至。
皇后遇刺一事余波渐息,顾战戚也泯然于众。
期间,萧乾让人四处散播安昌侯府蔑视皇权、轻待皇后的消息,更暗示刺杀一事侯府脱不开关系,勾引一群言官狠狠咬了他们一顿,让安昌侯府一时半会不敢往萧乾跟前凑了。
这日天朗气清,方明珏早早上朝去了,萧乾换上身便服溜达出了宫。
这段时间的锤炼已让他的身手恢复不少,加之宫内已然全换上了新手,小德子没事就带着窦宁四处讲双口相声。没几日萧乾就化身成了镇宅钟馗,凶神恶煞,万万得罪不得,在宫内的地位一度高过这位傀儡皇帝。
所以出宫这种小事,已经难不倒我们萧大将军。
萧乾先是按照惯例去福满楼买只烤鸭,喝茶听会儿书,然后提溜着肥鸭子再去城门口打包两屉小笼包,穿过一条热闹街道,折身回宫。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
萧乾常走的热闹街道新开张一家饭馆,人声鼎沸,门口聚了一大票人,吵吵嚷嚷地放着鞭炮。
萧乾挤进人群,嘹开嗓子开路:“劳驾让让!”
艰难地在一堆棉袄里穿梭,萧乾一手高高举着烤鸭和小笼包,另一手却垂在身侧,攥住了塞进手心里的细竹筒。
不动声色地将竹筒收进袖子里,萧乾借着人声杂乱,视线微移,与拼命挤向饭馆门口,高喊着“老板娘,二楼看座!”的黑瘦青年飞快对视一眼,一个出了人群,一个吆五喝六进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