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起身,低声道:“哪边的消息?”
高衡小声极快道:“有人盯上这里了,先撤三日,再等命令。”
伙计脸色一变:“杨晋动了?”
高衡有点懵,不知道这接头的在说啥,但他本就是个冒牌的,多说该露馅了,便一点头,“快动吧,迟恐生变,立刻就走,外面我来掩护。”
说着,高衡借着袖子,半遮半掩地露了下一枚令牌。
伙计目光一沉,心里的七分怀疑立刻消除了三分。
又见高衡一脸慌张紧急,一想这么个撤退两三日的小事也耽误不了什么,没人会用这来搞他,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他可不想拿命赌一把。
心念电转之间,当下便点了头,快速收拾,从后门匆匆跑了。
高衡也没好奇地多转转,狡兔三窟,这里不会有什么重要消息,便也从后门出去,又藏进了巷子里。
不多时,颜知秋来到了裁缝店门口。
此时他虽然仍是风尘仆仆,但并没有那般狼狈了,显然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是去梳洗安顿了。
高衡心里嘿嘿笑,他早料到如此了,不然也绝不会敢冒这个险。
颜知秋算是被晋南这千峰万仞给折腾惨了,但知情况紧急,一刻也不敢耽误,略整了下形容,便匆匆赶到此城内大晋暗部的据点。但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一个“歇”字!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颜知秋脸都气绿了。
边境要塞,如此紧要的一处情报据点,居然还敢玩忽职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颜知秋转身欲走,却又不甘心,上前拍门。
高衡看到此,正乐着呢,却忽然见那紧闭的门一开,一个高大的青年不耐烦地皱起眉,睡眼惺忪,冷淡地往外一瞥,“大正午的,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进来吧。”
颜知秋气得冷笑连连,一脚踹门就进。
高衡离着老远就认出来了顾宴那张冷脸,虽然早知晓他尾随自己在后,隐在暗处为两头传递消息,但许久时日未见,一时还有点恍惚。
眼见颜知秋进了门,高衡顿时明白顾宴要干什么了,心下着急,绕到后门便蹿了进去。
一推门,颜知秋竟已跟顾宴交上了手。
高衡一看,干着急,手上没家伙,抄起一把椅子来咣咣咣就砸了下去。
“卑鄙!”
颜知秋被顾宴牵制,一时真没防备这个进门就发呆的面具怪。匆忙之下躲了一下,却没躲过后面的许多下。其中一下好巧不巧砸到了颜知秋在归途中的伤处,他一时吃痛,身躯倾斜。
顾宴哪会放过这等机会,短刃斜刺,抹向颜知秋的喉间。
颜知秋大骇,向旁一躲,却听“咣”地一声,头晕目眩,整个人浑身一震,栽倒在地。而顾宴的短刃也正好接上,鲜血喷出。
高衡举着椅子都快哭了:“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不对……你都没说!这可是颜知秋……朱昆的心腹,出现在此地必然有要事,抓个活的还能……”
顾宴甩了甩短刃上的血,直接掏出封信函递给高衡,“这便是他身上带的消息。比他慢一步,我在南越境内截住,紧赶慢赶,追他到这里,必要杀他。”
高衡接了信,这才注意到顾宴的狼狈也就比起颜知秋好那么一点,而且等他脱了一件伙计的外袍,里面的衣裳都是暗红色的血迹,显然一路艰险万分,只为抢在颜知秋前头。而且两人显然都不可能走关塞兵路,只能远路绕深山,更是折磨人。
“等会去客栈,你好好睡一觉……”高衡有点心疼,边拆了信边道,“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怎会回了南越那边,可是有……”
他的声音一顿,跟被人掐灭了一般,僵在了喉咙里。
手哆嗦着将信举到窗前光下,瞪大了眼睛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高衡才心有余悸地低叫了声:“我的亲娘个乖乖……这真的假的?”
顾宴摇摇头,不说话。但情况显而易见,颜知秋为此不惜舍命赶路,还一连发出多封密信,若不是他正好身有任务撞上,恐怕这信迟早就要到朱昆手上。而为此,他们这股力量,再也瞒不住了。
耗费如此多,这消息……恐怕就是真的。
“肖棋他他他他……”高衡脸色似喜似悲,“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莫非世上真有转世轮回?不对……也不是……移魂换体?借尸还魂?”
顾宴灌下半壶茶水,喉间的干渴终于被压下去了些,他凝重道:“不论真假,我们都暴露了,你恐怕也会被怀疑拦下。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返回南越。”
高衡还未从这巨大的震惊和复杂的情绪里抽身出来,但也知晓轻重缓急,当即便点头。
两人多年相处,配合默契,高衡很不见外地从裁缝店裹了两个包袱,与顾宴出城,在城外找到顾宴备好的马,疾驰而去。
事情果不出顾宴所料,还没容天黑,整座边城便戒严了。
南越朝贡队伍居住的驿站被查了个底儿朝天,礼部参事未归,一群人惶惶不安。
裁缝店的伙计气得直发抖,心里却庆幸,幸好自己中午怀疑杨晋异动,已然提前发出了指令,快马加鞭,抄了关塞近路,想必此时,埋伏在南越边关的晋军已经动了。
很显然,这位暗线直接将屎盆子扣在了杨将军头上。
而杨将军全然不知这些糟心事,他撒了邪火,美滋滋地搂着小妾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在小妾温柔体贴的伺候下起床洗漱。
从铜镜里看见小妾年轻娇美的面容,杨晋心里便不由想起荣氏那张年老色衰的脸来。
他即将大权在握,甚至登基为帝,再也不需依靠荣家耍些阴诡之计,也不必再靠他们的文官来应付常裕禄的狗,没了束缚,如今……也该做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想着,他拉过身后小妾的手,将人牵到身前,道:“在府上过得可还顺心?”
小妾柳眉杏眼,眼波横扫,便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态,闻言垂首道:“将军体恤,妾身哪有什么不顺心的?”
杨晋注视着她,道:“那是王谦府上好,还是本将军府上好?”
小妾心里恶心透了他这副深情款款的作态,当初回京从王谦府上将她抢走的是他,此刻来装好人的又是他。真以为他是朵花了不成,还人见人爱?虽说不过是从一个臭男人,到另一个臭男人身边,但王谦至少不是个这般恶心人的伪君子。
但小妾自认不过是个下贱命,心里烦,面上却笑得柔情蜜意:“自然是将军府上。将军待我情深意切,妾身爱慕将军,却从未想过能有今日……”
杨晋大笑,揽着人亲热了一番,又道:“不必在意西苑那疯女人,再过些时日,我便处置了她,你且安心住着。”说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