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他心下有几分黯然。
转念一想,纵然英雄如言临素,如今也不过一抔黄土。
武功再高,也不过匹夫之勇,如言临素,如陆酒冷。
权势如刀,若握了手中,何愁不万夫俯首。
日影透过花窗,案上小火炉烟气轻缭。
舒青袖一睁开眼便见顶上绣了精致金线的帘幕,他记起那个人似乎是苏慕华楼中的总管,那人突然点了他的穴道,将他带走。“我...孙晟...”
“你醒了”,拿着绢扇,梳着双髻的女子放下扇子,将火炉上的瓦罐拿起,“刚好,公子的药也好了。”
舒青袖掀了被褥,坐起身道,“我为何会在这?”
那女子将药倒入碗中,端了上来,“公子是我家总管救回来得,公子身上的伤要好好调理,先请喝药吧。”
舒青袖接过药喝了道,“我的伤不妨事,你家总管呢,我要见他。”
女子道,“我家总管为了救你,妄动真力,受了伤,啊,还中了毒,正在闭关,听说还用了千年的血参,万年的蛇胆解毒。哎呀,我家总管一向小气得很,你这时候去找他,小心他向你收医药费。我家总管就算只值十两银子的东西,他都能收一百两的价。这血参价值千金,蛇胆更是无价,公子我若是你,就绝不去见他,躲得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百般算 一念痴 笑语当年(一)
星光撒在船板上,船行已经三日。
锦袍男子举杯对月,碧绿扳指在月下泛着贵不可言的光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本王正在寂寞之时,苏楼主你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陪本王饮上一杯。”
苏慕华自暗影中转出,月华照在他杏色的衣袍上,他洒然一笑道,“王爷一路不是有你的奴儿相伴,何来的寂寞。”
朱永宁为他倒了酒,道,“本王这奴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了点。”
“临止关的守将刚正傲骨,肯与阁下一路相随,王爷该觉得荣幸才是。”
“哈哈,那是自然,本王的奴儿活泼可爱,就算脾气大点也是美人该有的脾气...若似苏公子这般的美人...便是为敌,也是赏心悦目。啊,当然,我与苏公子是友非敌,幸甚幸甚。”
“活泼可爱?”苏慕华失笑,不由想若是临止关的守将听到此语,不知会不会起了兵变。
“我与阁下么...是敌是友还两说。我寻王爷是有两件事想要请教。”
“哦?苏公子但讲无妨。”
“王爷可知孙晟落入太子手中?”
朱永宁脸上的眉心微微一皱,“苏公子,我...”
苏慕华微笑道,“王爷,知道或者不,有这么难说么?”
“本王...确实知道。”朱永宁一叹,敛了笑容。“自从孙晟离开望北城,本王便命人留意着他,或者说监视着他,他在江南开了个酒馆本王也知道...他酒馆里有个送货的伙计便是本王的人。孙晟自幼与本王一起长大,知道的太多。本王对他的忠心并无疑问,可是他心中牵挂太多,若有人捉了他至亲的人,本王也不敢放心。本王这大哥够狠,够毒,还够蠢,本王实在是伤脑筋啊。”
苏慕华轻咳一声,“王爷知道孙晟被擒之事,还如此逍遥?”
“非也,本王心急如焚,派了...呃,人去救他们。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地方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可惜本王派去的人虽也不乏好手,但尽数死于那一战中,许是出手的人故意以此示威,并未将尸身掩埋...据传来的消息是,死亡的人皆是胸口中招,血液转为绿色。”
“是他?”
“哦?苏公子识得出手的人?”
“是我大哥...叶温言。”
“东府叶温言,他竟有这么高的武功?”
“陆酒冷为了救我,将饮了蛊王血的降魔杵与叶温言交换。”
朱永宁一叹,“原来如此...陆公子与你的交情可真让人羡慕。可怜本王孤家寡人...连个奴儿也不肯好花解语,”
“王爷不也有飞羽骑的同袍兄弟,甚或还有暗羽,暗羽之首听闻是姑苏公孙家的人...公孙以文治家,出过三个丞相,入阁之人更有十余人,是朝中清流的领袖。长孙公孙云霁年方二十,博学多才,能收于王爷麾下,王爷又何愁寂寞。”
朱永宁眸光一寒,苏慕华含笑以对,二人目光对接都有探究之意。
飞羽之外更有暗羽,这是朱永宁潜伏于暗处的力量,一直潜藏得很好。苏慕华知道这力量的存在,甚至知道掌令之人是公孙云霁。朱永宁的异族血统是他得天下最大的障碍,若清流一党的领袖公孙家成了朱永宁的助力,就连成帝也得掂量一二了,公孙云霁对朱永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哈哈,苏公子果然厉害,本王得苏公子之助,幸甚幸甚。”
苏慕华掩去眼中锋锐,也笑道,“王爷有这力量在手,却仍只在边关韬光养晦。果然忍得...”
朱永宁扬眉笑道,“本王不仅要这天下,更要此后三十年的太平天下。”
星光映在这男子眼中,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
苏慕华眸中转过赞赏之色,此时成帝尚在盛年,太子也并无大错。大宁朝历经数代,兵力已衰,国库年年虚空。而卧榻之侧北燕为马上之国,兵力强盛,燕主已渐渐长成,虽仍未收揽大权,但已有少年英主气度。若朱永宁操之过急,纵然得了天下,这后三十年的大宁隐患无穷。
“其实王爷此次能放孙晟还乡,已经让我意外了。”
朱永宁道,“本来入飞羽骑的人是非死不能离的,若孙晟仍是能战之人,本王不会放他离开。而舒青袖...舒青袖...他会让孙晟生起眷恋红尘,归隐田园之心。孙晟是我得力助手,若因而遇敌之时生了犹豫之心,剑便不够锋锐了。若为战局考虑,本王会找个时机除去舒青袖。但那一战,小九身死,孙晟废了胳膊,本王有了几分不忍之心。”
苏慕华举杯,笑道,“此酒,苏某敬王爷的不忍之心。”
朱永宁与他相碰,仰首饮尽。
苏慕华又道,“王爷可知春风得意进宝楼原来唤作照义楼?”
朱永宁一叹道,“如何能不知?昔年本王尚在年少之时,也曾肖想过佩剑行侠,本王也曾与几位好友于照义楼的对街的酒楼上,就着照义楼的那幅对联下酒...照见千秋肝胆,义结九州同气,何等热血。”
苏慕华道,“照义楼改名为春风得意进宝楼后,苏家便曾决定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王爷可知苏某此次为何愿意助你?”
朱永宁心头微暖,“莫非是因为我肯放孙晟?”
苏慕华看着他道,“不错,正是因为王爷的不忍之心,国君可以庙算,可以权术,但若还能有不忍之心,实是黎民之福。”
朱永宁朗笑道,“如此说来,本王这是善有善报。”他为苏慕华添了酒道,“来,苏公子,你我再饮一杯。”
苏慕华含笑饮了,道,“我这要请教王爷的事,是有关寻欢山庄的事。”
“哦?寻欢山庄之事,苏公子不问陆酒冷,倒来问我?”
“我想的便是王爷为何插手寻欢山庄之事,王爷又想谋算陆酒冷些什么?”
朱永宁道,“本王颇重英雄,陆大侠在边关帮过我,本王对陆酒冷陆大侠颇为敬重,想亲近亲近。寻欢山庄之事本王帮得上忙,便帮了一把。对了,陆大侠帮本王于河间府坏了太子的事,本王还未谢他。”
苏慕华笑道,“王爷,何必说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朱永宁哈哈一笑,目光带上几分玩味之意,“轩辕山、春风得意进宝楼、寻欢山庄...似乎陆家的人与苏家的人,命中注定少不了恩怨纠缠。八年前陆元应突然对陆酒冷下杀手,寻欢山庄少庄主就此流落江湖。苏公子对此,便没有一分一毫的怀疑之心?”
苏慕华眸光寒若冰雪,“王爷此语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