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凌枢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就足以囊括所有含义。
他如果喊小心,岳定唐根本就不知道要小心什么。
他如果喊背后,岳定唐说不定会转身,那样就来不及闪避。
半秒时间,只能看岳定唐的反应能力,以及他对凌枢是否信任。
要是他觉得凌枢在开玩笑,可能压根就不会动。
岳定唐动了。
他立马抓着楼梯扶手往前一跃,后腰重重撞在楼梯扶手上,脚步踩空,人跟着往下摔了好几阶,直到楼梯口才站稳。
煤油灯从他手上跌落,碎了一地,登时熄灭。
在他扑下来之际,凌枢早就跳离好几步远,压根就没有被波及,完好无损地束手站立在一旁。
岳定唐:……
他顾不上去摸自己剧痛的老腰,回头就往上面看。
外面微光倒映出枯枝摇曳,张牙舞爪,形似人状。
什么也没有。
他疑心凌枢眼花看错了,又或者就是故意在耍自己。
再看凌枢,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就跟刚才出声的人压根不是他一样。
“二位先生……”
老管家站在门外,提着灯伸长脖子往里探看,却死活不肯踏进一步。
“你们看好了吗?需要灯吗?”
寒风里,佝偻的背脊战战兢兢,像随时会被这冬夜压塌。
“刚才,你进过屋子?”岳定唐走出去。
老管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一直站在外面,听见有人在里头大喊,才走近几步看看。我都给你们说过了,这屋子,夜里还是别来的好!”
凌枢:“就算屋子不干净,那也是你家老爷和夫人的亡魂,别人怕还情有可原,你怎么吓成这样,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不敢见他们?”
老管家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夫人生前,不怎么待见我们,有一回,她与老爷吵完架,还说,说袁家把她半辈子都耽误了,她就算以后做鬼,也不能让这里每个人快活……”
在岳定唐的目光逼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在说谎。”
岳定唐淡淡道。
“你家夫人根本没说过这句话。还有,刚才你在编造袁家闹鬼的故事时,明显也在说假话。”
“我哪里敢骗二位!”老管家争辩,“夫人她生前的确……”
“刚才我看见她了。”凌枢忽然道。
语调幽幽,飘忽轻淡,如夜里一口凉气,冲着老管家吹去。
后者吓得一激灵,还未反应过来,又听见凌枢说道:“她刚才就穿着睡裙站在房间里,还像生前那样漂亮,唯独脸色阴惨惨的,嘴角还流着血。”
他直勾勾盯着管家,又似乎落在管家身后的某一点。
“不信,你回头看看。”
管家差点提不稳手里的灯,他头也没回,反倒往前几步。
“您就别吓唬我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杀害夫人的凶手,她又怎么回来找我!”
凌枢森森一笑:“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谁是杀害我的凶手,对吗?”
他特意将声音压低,捏出几分阴柔尖细,慢慢悠悠,乍听还真有几分杜蕴宁生前说话的强调。
老管家的膝盖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就跪倒在地。
“没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袁家是真的闹鬼,不信您问他们,袁家下人,还有巡捕房的长官,个个都说看见了,这哪里是我一个人能生编出来的!”
凌枢蹲下身,还待再接再厉,那头巡捕房的人溜号回来,拎着两盒夜宵,正准备给岳定唐送过来,好好巴结这位警务处洋高官面前的红人。
“长官,要不休息一下吧?”
对方扬着笑脸近前,没成想却打断了凌枢的好事。
老管家一下醒过神来,大汗淋漓,神情由惧怕转为警惕。
嘴巴闭如蚌壳,再也不肯开口说出半个字。
“你来得正好,将他带回巡捕房,好好盘问一下,他与这几桩凶杀案的关系。”岳定唐想了想,“袁家其他人,也难保毫无瓜葛,先一并带回去吧。”
巡捕一愣,连忙应下,喊来同僚把众人带走。
袁家人口本就不多,两个巡捕足够应付,只是这些袁家下人原本就被凶杀案闹得人心惶惶,突然听见自己还要被带回去关押审问,一时慌乱的,喊冤的,哭诉的,五六个人乱作一团。
“此人上了年纪,可以逼问,但不可过甚,以免出了事情,得不偿失。”岳定唐交代道。
“我省得,您放心吧!”巡捕答道。
袁家人很快被带出来,个个垂头丧气,满面愁容。
凌枢略扫一眼。
“怎么少了一个?”
第23章
“少了谁?”
巡捕一听吓一跳,赶紧清点,很快就有了答案。
“长官,少了一个叫三才的下人!”
平日里那几个人在后边小楼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解决,顶多是送菜挑粪的进出一次,毕竟这些人的嫌疑没有那么大,至今上头也没定罪,只是出于谨慎把他们先看管起来,负责看守的人也就不那么尽心,甚至不会每天去按时按点数人头。
三才是何许人也?
凌枢眯起眼,看向老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