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踉踉跄跄地走来。
本该一丝不苟的头发因碰撞而扯出几缕,凌乱的落在脸颊上。额头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恐怖的血洞依旧让人胆战心惊,谁都不敢去想这位空姐在飞机失事的那一刻是否坐在椅子上、系好了安全带。
尽管如此,她依旧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俯身问道:“先生,您有什么事?”
伏城压低声音,悄悄地朝她指了指舷窗外的左翼:“左翼近机舱部位发生裂口,目测约30厘米,左翼有起火现象。怀疑发动机破损,断体割裂机翼内部,发生引擎内燃。”
空姐脸色骤变,她看见了那道巨大的豁口。
“谢谢您,先生,我这就向驾驶舱汇报。”
“还有一件事。”
“先生?”
黑发年轻人双眸漆黑,浸染着深沉的夜色。但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夜幕上闪烁着漫天光华的星空,蕴含自信、顽强、坚定和希望,他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令人深深折服。
“另外,告诉机长,机上有一位华国东华航空现役飞行员,精通现役所有机型,拥有ERJ190的飞行资格许可——”
“如有需要,随时就位。”
空姐脸上的错愕慢慢变为惊喜,那埋藏心底深处、不敢多想的绝望在这一刻好像受到了感染,眼前的年轻人点燃了一道光,映透深渊,照亮她几近放弃的心。
她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我这就去!”
第二章
缭白云雾间,一架蓝白色的ERJ190客机冲破夜色,划过苍穹。
飞机左翼下方迸溅出隐约的火花,机翼上方黑黢黢的裂口中,无尽黑暗里夹杂着一缕摇曳的暗红色,好似一只蛰伏在灰烬深处的火兽,每一瞬的闪烁,都扼住了人的喉咙,令人窒息。
万尺高空,时速高达430节的飓风鼓入机翼断裂处的豁口,也未能将这火光扑灭。
飞机稳定下来了。
但是巨大的轰鸣声嗡嗡作响,一声声砸动着人的颅腔,震得眼前世界成为虚影。
机舱内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他们害怕地颤抖、拥抱,只有用眼泪才能发泄此刻内心的恐惧。
空姐为了防止飞机突然失重,用双手死死扒着座位,走到飞机前舱。
拿起话筒,她哑着嗓子低声说话,先和飞行员取得联系。获得批准后,驾驶舱的大门从内侧打开,她快步进入。
光线倏地黯淡,飞机的驾驶舱与客舱不同,并无强光源照亮。几近全暗的环境下,只有密密麻麻的仪表盘在放出亮光,更像夜空,铺开一整面夜幕,撒上了钻石般的星星。
机组人员都接受过专业训练,这空姐不敢接近仪器,只站在远处,高声说话——
“客舱情况稳定,有十三人受伤,其中两人伤势较重,暂无生命危险。”
“从客窗向外可以看到,左翼上表面有豁口,下部有火光,怀疑是发动机破损,碎片割裂机翼。”
机长转过身,声音拔高:“是你推测的发动机破损,割裂机翼?”
空姐怔住:“不、不是,是一位乘客说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双充满信念和坚毅的黑眸,她坚定起来:“机长,客舱里有一位现役飞行员,请求来驾驶舱协助,那位飞行员先生说如有需要,随时就位。他精通现役所有机型……”
“你说他精通现役所有机型?”
黑暗中,一道陌生的男声打断空姐的话。她仿佛刚刚才意识到驾驶舱中竟然有第三个人,低下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蹲在引擎后方的男人。
他是真的蹲着,身影没入黑夜中。两手各把持着发动机的两个油门杆,侧身抬头回望时,半张脸被投下的暗影挡住,又因鼻翼太过纤薄高挺,如刀削斧凿,于是透出一股近乎凉薄的冷淡意味。
很难想象在飞机驾驶舱会看到第三个人,还是一个明明不修边幅却又十分英俊的人。一头黑发似乎是刚睡醒被人随手捋了几下整理干净,不羁地落下几缕发束垂在眼前,每一根头发丝都透露着与主人如出一辙的疏离和漫不经心。他的衣服微皱,瞳色略深,修长的脖颈处偶尔会闪过一道白色的光——
那是一只头戴式蓝牙耳机,此刻被主人随意地套在脖子上。
这张过度优越的皮囊让空姐一时间忘了开口,直到副机长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Holy shit!这种时候还有人开这样的玩笑。精通现役所有机型?他以为他是上帝吗!”
这句话不啻惊雷,让空姐瞬间清醒,心底一凉。
灾难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竟然忘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精通所有机型!
训练一个优秀的飞行员,是个艰辛漫长的过程。
基础课程学习大约需要两年时间,其后是至少四个月的飞行训练。拥有飞行执照还不能驾驶客机,比如要驾驶这架ERJ190,就需要再接受为期半年的特定机种训练:整整半年,只学习这架ERJ190客机。
换言之,能坐在这架ERJ190驾驶位上的飞行员,至少接受了三年的漫长学习。
这还仅限于这一架飞机。
在如此焦躁的情况下被人戏耍一通,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机长,也没法有好脸色:“乘客永远不知道此刻驾驶舱里的人面对的是怎样堪比攀登德里纳山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