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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早上没问你,中午回来吃吗?”
    周皓心里真想翻白眼,明知故问,他没好气地说,“回来吃!我哪天不回来吃!”
    “知道了,那你想吃什么?”
    “我在上班,你自己看着弄吧。”周皓挂了电话,嘴边确实带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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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临区的那栋老式公寓楼下,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头发梳得有板有眼,手里抱了盆绿植。瞧着,应该是个比较保守呆板的人。
    男人从下午一直站到傍晚日落,擦身经过的住户,都认为这是个神经兮兮的男人,他们从自家窗户偷偷向外看: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笔直地站立着。
    只有买菜回来的宋老太觉着这个男孩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了他是谁——
    原来是好几年前的一个租客。
    宋老太并没有上前搭讪,只因她的孙子就快放学了,她得赶紧把菜送回去,再去接孙子下学。
    这一天天的,从早忙到晚,柴米油盐样样少不得,就连跟人闲扯的功夫都没有。
    太阳落山后,男人便抱着盆栽回去了。
    他坐地铁三号线,往A大方向而去。拥挤的车厢间,男人一手抓着扶手杆 ,一手把盆栽护在胸前。
    男人的视线飘忽不定,来回在地铁里张望着,他在看什么?
    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突然,男人的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大飞。
    “阿文,晚上在金宝街二层碧翠法餐厅,大boss请吃饭。”
    大飞是一位地道的香港人,英语说得溜,普通话不行。有时故意憋出几句普通话,中间还得夹几个粤语词,要不就夹句英文,中不中西不西的。男人刚开始听很费力,后来竟也渐渐适应了。
    大飞从美国回来,放着资本主义生活不过,非要跑到大陆来。他说,他爱上了一位A市姑娘,要来姑娘成长的家乡看看。
    那句歌怎么唱来着,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总而言之,这个香港人身上有种小资情怀的浪漫。
    男人刚去美国的头一年,学习很吃力,白天上课,晚上打零工,时而深夜里,埋在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像洪涝一样,吞没了自己。
    是这个香港人,插进了自己的生活中,带来了难得的欢笑。
    他俩的友谊,也就从那时开始的,四年过去,更加深厚。
    男人跨专业读的统计学硕士,今年刚毕业,回国后跟大飞一同去了证券公司。
    男人在微信上回复:收到,马上就到。
    其他同事都在,营业部老总也在,他抱着盆栽款款地走了过去,显得不伦不类。
    “阿文,你怎么抱着这东西?”大飞的普通话依然听着别扭。
    “路过一家花店,顺手就买了。”
    众人都已入座,男人跟香港人挨坐在一起。
    今天这顿饭,算是大boss给新来的几位员工设的欢迎宴,整个营业部的氛围都挺活跃。
    香港人大飞最能煽动气氛,引得大家一个话茬接一个话茬说个没完,最后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大飞身上。
    有位女同事问他,他一个香港人,怎么跑到A市来了?
    大飞酝酿起深情,“为了追寻我的爱情。”
    字面意思还挺感人的,就是全被他这口蹩脚的普通话给坏了气氛。
    女同事接着开玩笑地问大飞,“那Mr.孙呢?他也是为了爱情吗?”
    沉默的男人这才有了反应,他笑笑说,“我就是A市人。”
    大飞趁着大家伙的焦点都投在孙奕文身上,就故意逗他,“阿文当然也是为了爱情,他跟我讲过的,他对象不喜欢花,就喜欢光不溜秋的盆栽。”
    这当然只是大飞的玩笑话,孙奕文从来没跟他提过周皓。在异国那段思念成狂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他的前男友。
    不过眼下,他脱离了场面上的热闹,陷入了另一个思考中——
    他今天捧着盆栽去了闵临区,其实是想意外碰见那个人的。要是碰见了那个人,他要把手里的盆栽送给他,再问他一句:老周,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去下卫生间。”孙奕文逃离了众人的目光。
    他跑去了洗手池边,用凉水狠狠地拍打着脸,然后他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笑了。
    吃过饭,他坐地铁回到了他与父亲的家,一间一百多平的敞亮房子,欧易给的。
    他爸的身体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干不了重活,他出国这几年,全靠叔叔伯伯照应着。
    “爸,我回来了。”孙奕文推开门,在玄关处换鞋。
    没人回应,他推开他爸卧室的门,他爸正拿着支气管扩张剂在吸,房间里都是断断续续的猛吸声。
    一会儿,他爸放下手里的扩张剂,冲他儿子笑了笑,“你回来了啊,吃了吗?”
    孙奕文点点头,怔怔地望着他的爸爸。良久,他倏地冲出了这间卧室,走回了自己房里。
    父亲的病,残酷的现实,他再也没法带着盆栽去找老周了。
    而且,老周在哪儿呢?当初两人分手的时候,他把人家的微信、电话都给删了,现在他根本联系不上老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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