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四歌念到“诸天诸地,诸水诸山”,司空斛就已经困得一边轻轻打呼噜,一边冒出一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司空斛睁眼回想了一下,又看看窗外日光,立刻下意识地滚下床。还没给师父做早饭!
但是他刚走到厨房门口就收回脚,做饭做饭就知道做饭,师父又不吃!师父不仅不吃,还不让他下山,还骗他练功!
但是司空斛气哼哼地一低头,看到脚边的小橘猫正喵呜喵呜地舔一整条鱼骨。
昨晚蒸到一半的那条鲫鱼,师父吃了?
司空斛摸摸滚烫的脸,走进厨房。
——火铃和四歌蹲在地上,面前盘盘盏盏,都放的是昨夜的菜肴。火铃不吃青菜,四歌正把豇豆角炒肉末里面的豇豆挑出来。
豇豆角炒肉末挑掉豇豆角,那还剩什么?!直接吃包子馅儿不好吗?!
司空斛站在那里,感觉额角青筋一跳。
火铃抬起头,“你醒了?饿不饿,快来一起吃。”
司空斛说:“那都是师父的!”
火铃不以为然,“师父又不吃!”
司空斛被这么一提醒,就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当即开火热锅。
火铃说:“你要给师父做饭?”
司空斛说:“我给自己做!”
师父爱吃甜,他爱吃辣。剁椒辣,油辣椒辣,红油辣,无辣不欢,只是基本没怎么做过。
但司空斛把一条鲫鱼铺满半罐剁椒,上锅清蒸,蒸半柱香出锅,再加半罐辣椒末,码上葱丝姜丝辣椒丝,再淋一层滚热红油。
鲜!香!辣!
司空斛就着抢救出来的半盘隔夜的豇豆角炒肉末,配着鲜香辣的剁椒鲫鱼,一碗米饭吃得风生水起,额角晶晶亮的汗珠都在喊辣辣辣辣!
直到他视线里出现一点鞋尖。
这双鞋司空斛认得,所以他慢慢抬起头来。
师父和他对视许久,首先打破沉默,“你爱吃辣,就做辣的吃。反正为师辟谷——”
他要是做辣的,那还能一天三次找借口去看师父吗?!
司空斛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师父,俗话说得好,小辣怡情,大辣伤身。偶尔吃那么一两回就行,比如三年一回五年一回……”
师父微笑,“谁说的俗话,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看到师父笑,司空斛再次脸红,“就是……反正我不爱吃辣!师父你有没有什么清淡的菜谱,再教教徒儿吧!”
师父低头看了看那红亮亮的一盘,又抬头看了看白云碧空。
司空斛几乎以为师父要生气了,但师父重新低下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把鲫鱼换成小黄鱼,剁椒换成醪糟,加一点生抽清蒸。你要是喜欢,就加一点剁椒,不太辣,也清淡,不加一滴油,夏天吃最好。”
司空斛狂点头,“好好好,徒儿明天就做。”
师父点点头,信手从他傻徒弟的唇边摘下一粒米,说:“好。”
师父的指尖温凉,碰到他的唇角,司空斛的脸“嗵”地红了。
司空斛被师父宽慰过这么一次,暂时忘了生气。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司空斛又捧着茶盘一蹭一蹭地进了师父的书斋。
师父说:“怎么了?”
司空斛狗腿道:“新炒的明前茶,师父,你尝尝看。”
师父慢条斯理地喝掉半杯,说:“不错。”说完就继续看书,又翻过一页。
司空斛不动,继续蹲在师父跟前,眼睛忽闪忽闪,上齿咬着下唇,像某种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他看了这么半天,师父终于把书放下,“还不去练功?”
司空斛低下头,嗫喏:“师父,你看,四歌是吃草的,火铃是喷火的,就这种三流妖怪都下过山。可是我、本少侠大好青春,怎么就在山顶上虚度了呢?话本子里不是这么说的。”
这次师父停顿了很久,薄唇吐出两个字:“虚度?”
司空斛心想,坏了,他说错话了,师父生气了。跟师父在山上待着怎么能是虚度呢?
司空斛又摇头摇成拨浪鼓,“不虚度不虚度!”
师父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神情里三分探究,三分疑惑,三分怀疑,还有一分很陌生,司空斛不知道那是什么。
司空斛蔫巴巴地站起来,“师父,我去练功。”
他走到书斋门口,才听到师父终于“嗯”了一声,顿感沮丧——师父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师父接着说:“练完功换衣裳,跟师父下山。”
司空斛“咦”地转回头来,“下山?!”
师父又翻了一页书,随口说:“给你挑一件趁手的兵器,自然要下山。”
司空斛拔腿就跑,两腿倒得像后山的野兔子,“师父我去练功!”
司空斛没想到,师父这样仙风道骨的人,要下山却不御剑,也不做个法招来云彩什么的,就靠两条腿,慢吞吞地走,走到山下千秋镇,天已经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