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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成转了一个身,竟然连滚带爬地抱住了叶佐兰的大腿:“叶公子、叶少爷,我求求您,可帮我说说情吧!”
    叶佐兰真是哭的心都有了。要是早知道张成接近自己是这个目的,他肯定敬谢不敏。然而此刻,拒绝一个似乎走投无路的人,他又觉得有些残忍。
    还有唐瑞郎,如果这一次自己选择维护张成,就真的会惹怒他。
    两相权衡之下,叶佐兰一手按住张成的肩膀,正色道:“不如报官罢!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你们兄弟当真什么都没有做,自然会还你们一个清白。可如果张全果真害死了王妃……那也由不得你在这里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知道求情无果,此地不宜久留。张成顿时松开了抱着叶佐兰大腿的手臂,起身就往敬一亭外面跑。唐瑞郎哪里肯放过他,高喝一声“来人呐”,紧接着才想起来两个侍卫都被他留在了灵州城。
    而这时候,叶佐兰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跳起来扒住张成的脊背。张成大吃一惊,转身就要反抗。两个人顿时扭作一团。
    然而叶佐兰毕竟只是一名十一岁的少年。敏捷虽有余,可惜力量却是不足。三拳两脚之间,就已经被张全揪住衣襟,向后摔去。
    这一摔,可摔出了大麻烦。
    叶佐兰仰天跌倒在敬一亭前,太阳穴正好磕中了台阶尖角,顿时两眼一黑。
    而他最后听见的,是唐瑞郎急切的呼唤声。
    第11章 宁莫我有
    不知道多久之后,叶佐兰缓缓地睁开双眼,习惯着周遭明亮的光线。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是青色幔帐,身下的褥子则比国子监号舍里的柔软许多。
    好像是在家中的卧房?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叶佐兰暂时想不起来。他稍稍仰了仰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又有钝痛从太阳穴上传过来。
    他再抬手去摸,触到了一圈布巾。
    对了……在国子监的敬一亭里……
    他隐约想起了一些混乱的片段,也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叶府仆役,手上端着汤药。他将药碗放在桌上之后走到床边,发现叶佐兰已经醒了,又赶紧跑出去报信。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佐兰稍稍仰起头,随即看见了满面愁容的母亲和姐姐。
    从母亲的口中,叶佐兰找回了失落的那些记忆——当日在敬一亭前,他将想要逃跑的医工张成扑倒在地,却也因此磕到台阶上,脑袋破了一个洞。是唐瑞郎将他抱到了病坊,这才止住流血,阻止伤情继续恶化。
    这之后,叶佐兰又被送回家中,一连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刚才才苏醒过来。
    “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
    母亲将叶佐兰抱在怀中,心疼地轻抚着他额头的白布。
    叶佐兰原本不觉得委屈难过,这下子倒是勾起了小孩子脾性。他在母亲怀里蹭了几下,目光越过了站在床边的姐姐,看见了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的父亲。
    即便没有明说,但父亲毕竟还是在默默关心着自己的。
    想到这里,叶佐兰便主动唤道:“爹爹。”
    叶锴全应了一声,终于也走到床边,伸手轻拍妻子的肩膀。
    “我有点话要和与佐兰说,你先带着月珊出去。”
    母亲和月珊依言走开,屋子里便只剩下父子二人。叶佐兰想要欠身起床,却被父亲按回去继续躺着。
    “别动,听我说话就好。”
    父子二人对面无言了好一阵子,还是叶锴全主动询问道:“腿还疼吗?”
    叶佐兰摇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叶锴全又忍不住教训道:“自从那天我打了你那三十棍,你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你娘她一直挂念着你。这次听说你出了事,更是吓得魂不守舍。你要恨我可以,但却不能这样折磨她。”
    “孩儿知错了。”叶佐兰垂下眼帘:“孩儿并不埋怨父亲,也不应该害母亲担心。”
    叶锴全点了点头,然后弯腰,坐到叶佐兰身边的床沿上。
    “为父想要和你说一些……陈年旧事。你可愿意听?”
    叶佐兰点头。
    叶锴全略作沉吟:“你出生的那一年……咱们家出了两件天大的好事。一件,是你娘生了你。而另一件,则是为父考取了功名。”
    “进士二甲第二十六名。”叶佐兰背出了这个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的数字。
    “不错。你可还记得,那年殿试的人数?”
    “三千四百五十六人。”
    “殿试登科者呢?”
    “只有一百五十七人。”
    叶锴全点头,对叶佐兰的回答十分满意。
    “不错……那一年的殿试登科者共有一百五十七人,其中留京待选三年者,十之六七;立时启用者,则不足五十人。那个时候,为父被朝廷启用为都水丞,要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啊。”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微笑。
    “初入仕途者,总是满怀着抱负与设想。那时的为父我……也恨不得整天都窝在都水监里;甚至连你也带在身边,从小接受皇城朝堂的熏陶。”
    叶佐兰稀奇道:“孩儿曾进过皇城?”
    “进过,只是你自己不记得罢了。”
    说到这里,叶锴全脸上的柔和却又慢慢黯淡下来。
    “那之后的整整十年,青年才俊不断入仕,同期的进士频繁右迁……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六品官阶和那座小小的都水监,驻步不前。慢慢地,我从满心欢喜变得惴惴不安,时而自惭形秽,时而却又愤世嫉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你说,为父的才学,难道当真不如你那傅正怀伯伯?”
    叶佐兰对傅正怀并不熟悉,但是他还是果断摇头:“在孩儿的心目中,爹爹永远是最优秀的。”
    “……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叶锴全因为儿子的答案而苦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其实,那天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一直以圣贤的教诲来衡量你的行为,然而这已经不是一个圣贤生活的时代了。传说中的麒麟只降生在太平盛世,可是心怀抱负的人却无法选择自己出世的时间。坚硬的石子或许可以抵御流水的一时冲刷,但是柔弱的落叶只能顺流而下……至于为父我,也不应该忘记自己本心,甚至还在你做出提醒的时候,恼羞成怒。”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显然在叶锴全的心中收藏了许久,或许从叶佐兰挨打的那一天就开始了酝酿。
    在叶佐兰的记忆里,父亲从未与自己有过如此诚挚的交流。要说不意外,那显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比起意外,更让叶佐兰感动的是,父亲头一次给了自己被尊重的感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父子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叶佐兰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叶锴全。
    “洪先生说,国子监乃是治学修身的地方。但是能学到的东西,远比书卷里的更多。虽然孩儿入读太学止有半年,但是的确有所体悟。也能明白父亲的苦衷……”
    说到这里,他再深吸一口气。
    “其实孩儿还有一件事需要坦白……那个漂亮的蟋蟀笼子,瑞郎并没有收。他要了别的礼物。”
    叶锴全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只问道:“那他要了什么?”
    叶佐兰张口欲答,却又怔了怔,改口道:“要了爹爹之前给我买的一支犀管笔。”
    叶锴全并没有再追问,却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你且好好休息,刚才唐府有人传话,说他家公子会在午后来探望你。你们聊聊,但不必处处讨好,你爹我尚且不至于靠你来发迹。”
    午时刚过,唐瑞郎果然就登门拜访来了。
    今日是旬假日,唐瑞郎是直接从唐府过来的。因此,也未穿着素衣青衿的国子学常服。
    此刻,他穿着一袭圆领白锦袍,用银丝绣满了暗灵芝纹;腰系珍珠金带,垂着白玉紫綎、犀环杂佩;头顶长发束起,戴一顶嵌了红宝石的莲瓣金冠……举手投足之间贵气非凡,真如皇子驾临。
    叶佐兰一时竟然看得呆了,再回神的时候,唐瑞郎已经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额上的伤处。
    “前天你流那么多血,当时病坊的医正说,恐怕要留疤。”
    虽然隔着一层布巾,但叶佐兰还是觉得被唐瑞郎触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热。
    “留疤就留疤……”他故意轻轻晃动一下,避开唐瑞郎的手指,“又不是小姑娘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就算你不在乎,可我还是会心疼。”
    唐瑞郎轻抚着伤口的手开始向下滑动,顺着叶佐兰光滑的脸颊,抬起了他的下巴。
    虽然不太清楚唐瑞郎这样做的意图何在,但就在下巴被抬起的瞬间,叶佐兰忽然觉得心跳加快,而身体里力气仿佛被抽走的似的,只能软绵绵地歪向一边。
    而唐瑞郎好像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手臂轻舒,就将叶佐兰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你会死掉。”
    这句话,如同一股热气窜进了叶佐兰的耳朵里。顿时间,整个脑袋都“轰”地一下燥热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唯一能够看清楚的,是唐瑞郎的脸在视线中不断放大,近得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次接触。
    很快,叶佐兰就感觉到了唐瑞郎的呼吸,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撩拨着自己的嘴唇。
    好痒,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突然想要后退。
    然而这个时候害怕已经迟了,因为唐瑞郎已经俯身下来,含住了他的嘴唇。
    叶佐兰瞪大了眼睛,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全部的意识,仿佛缩小成了一个点,集中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这不是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
    可是,唐瑞郎牵过他的手,唐瑞郎搂过他的肩。
    他们也曾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所有这些事,叶佐兰都再没有与别人做过。
    似乎,只有唐瑞郎可以例外……
    只有唐瑞郎。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第12章 才会相思
    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仅仅轻贴的嘴唇就迅速分开了。叶佐兰如梦初醒似地大口喘息,这才发现刚才连呼吸都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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