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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其实,这些也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叶佐兰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回答:“可是我最想要的……最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在了。秋公大人,您说,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
    他的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长秋公的回应。
    戚云初依旧轻轻地捧着叶佐兰的脸,而目光却已经滑落到了他的衣襟之间,那枚若隐若现的护身符上面。
    第38章 北上一孤星
    当伤势差不多痊愈的时候,叶佐兰将爹娘的骨灰埋葬在了大业坊西边的高岗上。
    他不敢树碑,因此又在坟上种下几株细兰作为标记。有了忠伯夫妇作伴,想必九泉之下也不会觉得太过冷清。
    做完这件事之后,叶佐兰回去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铺纸、磨墨,提笔开始给叶月珊写信。
    月珊姐姐如晤:
    昨夜残灯尽,寒窗透雪斜。孤星天市客,只影业坊家。倏忽间又到炽炭围炉的时节。回想家中昔日的热闹亲近,而今孑然一身的寂寞,突然变得格外难耐。
    所幸,知道姐姐你在柳泉城里一切安好,我也稍稍觉得欣慰了。
    不知不觉间,我与姐姐分别已经一年有余。家破之时的凄风苦雨,至今仍历历在目。爹娘的遭遇仇恨,我无时无刻不记在心头。
    然而,再大的风浪终将归于平静,舟船也都会有起桨远行的那一天。
    陆叔在城中的纸笔店里给我找了一份活计,平日里写写算算,也还比较清闲。等到出师之后会有一些月钱,你若是想要城里哪家的胭脂水粉,尽管对我说就是了。
    姐姐,眨到及笄之年。记得临别之时,我曾与你约定,待到爹娘从东边归来,我们一起送你出阁。然而这一年多的日子下来,我却发现身边没有亲近贴心之人,竟是如此苦闷孤独的事。
    所以,姐姐若是遇上了心仪之人,而那人又真心可靠、值得依托;便也不必再多顾虑等待,只管坦然接受就是。相信爹娘若是得知消息,也必然会为了你的幸福而感到欣慰的。
    姐姐,我即将搬去纸笔铺内居住。你若有事,依旧可以写信到陆家;我也依旧会托人写信与你。再过几年,若我学有所成,也许会来柳泉城与你见面。
    尺素苦短,言浅情深,万望姐姐珍重。
    写到这里,叶佐兰停顿了一下。
    他重新润了润笔,珍重地添上最后一列。
    弟佐兰手书
    写完了家书,他将纸笺拿到一旁小心晾干。又取来一张外净坊专用的劣等草纸,开始抄写《净身文书》。
    这段文字,叶佐兰已经来来回回抄写了不下百遍。
    然而与之前的那一百余次不同,这次抄写完毕,他深吸一口气,在末尾端端正正地署上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陆幽
    两份字纸先后干透了,叶佐兰将家书小心折好收进信封里,而自己则揣着那份净身文书出了门。
    覆了一层薄雪的小院子里,一身黑衣的陆鹰儿正在等待着他。
    像往常一样,叶佐兰将手上的文书交给陆鹰儿。
    然而破天荒地,陆鹰儿竟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你真的不后悔?”
    叶佐兰没有说话,却认真地摇了摇头。
    陆鹰儿叹了一口气,终于伸手接过《净身文书》,揣进怀里。
    两个人一起来到那片压着皑皑积雪的石榴树前。叶佐兰忽然紧走了两步,主动伸手推开了那扇镶有金色铺首的东院大门。
    参拜祖师爷司马迁,瞻仰历代宦官的长生牌位,步入积雪皑皑的小院。
    那股腥臭的药草气味又弥漫过来了。
    如今,叶佐兰已经知道那是由曼陀罗、蒲公英与草木灰混煮而成的汤药。服下之后,人会变得昏昏沉沉,就算是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也无力挣扎。然而曼陀罗的毒性强烈且不好把握,只要稍有不慎,人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死与生,有与无——不管怎么样喝下这碗汤药之后,就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所以,在东院里头走过一遭的人,都管它叫做“孟婆汤”。
    在越来越浓郁的曼陀罗气息里,叶佐兰最后一次回过头来。
    他看见的是满院萧瑟的雪景。
    凋零的蒲公英,枯败的凤尾竹……还有院子两侧那灰白色的高高粉墙。墙上歪歪扭扭地刻画着一道一道的名字,还有深深浅浅的掌印。
    陆鹰儿说,他从未叫人修缮过这两堵墙。因为这是一些人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痕迹。
    院子的南端,是堂屋的北门。
    门里有点暗,供桌上亮着两星烛火,照亮了内侍监长秋公戚云初的画像。
    蝉衫麟带,龙章凤藻,宛若神仙之姿。
    只是霜雪满头。
    ——————————————————————————
    陆幽在东院的砖房里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在四周缭绕着的曼陀罗气息里,他半梦半醒,无数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回。
    他看见了爹与娘,忠伯、陆叔、朱姨和月珊。
    他看见了戚云初,也看见了傅正怀、杨荣如、丁郁成和唐权。
    他还看见了唐瑞郎。
    第三天清晨,陆幽睁开了双眼,坚持要下床行走。
    第七天晌午,他缓缓走出了东院。慢条斯理地洗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朱珠儿、陆鹰儿和瓦儿都在院子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少小离家,归来之时却已经长大成人的远亲。
    倒是陆幽向着他们点了点头:“东西我暂时还不能带走,只有继续寄存在这里。”
    朱珠儿这才回过神来:“放心好了。”
    陆幽微微一笑,向着他们轻轻地挥了挥手,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去。
    门外有驾马车,将他接上之后立刻扬鞭启程,一路出了大业坊,头也不回地朝着北边去了。
    此时此刻,陆幽却发现马车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师父?”
    正是那厉红蕖,依旧是一身如火的红衫,正笑嘻嘻地打量着他。
    “还疼吗?”
    “不疼。”
    “你真的让陆鹰儿拿掉了你的那个?”
    也亏得厉红蕖一个女儿家,居然问得大大咧咧。陆幽尴尬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只拿了一边,反正另一边也受了伤,没用处了。”
    说完他又赶快反问厉红蕖:“师父要和我一起坐车进宫去?”
    “我穿成这样,怎么可能!”厉红蕖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戚家小子让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确保你这小模样,不会在宫里头惹出乱子来。”
    陆幽事先听说过这个安排,自然毫不惊讶,只是又问:“你见过那个宣王没有?我长得有多像他?”
    厉红蕖想也没想就笑了起来:“单论容貌,那可是十成十的……也不能说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我敢打赌,就算是赵阳他老娘萧皇后都分辨不出来。不过……”
    说到这里,她忽然伸手来摸陆幽的右边眉角。
    “你这里多了一点疤痕,不仔细看倒是觉察不出。这伤怎么弄的?”
    “一点小意外。”
    陆幽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将目光转向她手边的一个小木盒。
    “时间不多了,快点动手吧。”
    厉红蕖这才见木盒子打开。揭开表面薄薄的一层琼脂,取出了一层微微带着肉色的“人皮”,一点一点贴在了叶佐兰的脸上。
    “从现在开始起两刻钟,不许说话不许做表情,等我说好为止。之后洗脸睡觉都不受影响,但是不许用热水,也别靠近火堆。还有,汗也别流得太多,每隔七天,我会帮你更换一次。还有什么问题,趁现在快说!”
    “有一个。”陆幽轻声问道:“这层面具需要戴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你只消记住十个字——荧惑犯舆鬼,彗星抵紫宫。”
    这之后,马车内不再有人说话。
    只听得车辙滚滚,一路往北,经过了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径直驶入安上门。
    安上门内就是皇城。
    只见皇城大街两侧,寺监官署鳞次栉比。遍地都是比雪还无垢的白砂,铺出大宁朝好一派洁白坦荡的官场。
    陆幽透过车窗向东看去。只见靠近景风门那边的拐角上,伫着一座普普通通的灰矮小院,隐约可以看见有檐角飞翘而出。
    这里头,就是他年幼时曾经来过的都水监。
    脑海中的记忆并没有被唤醒一丝一毫,马车也并没有稍作停留。这座灰矮的院落就这样在陆幽的面前一晃而过。
    而属于陆幽的翡翠玉笼,就在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说下京城的分布关系:南部是市民区域对应天市垣;北部是皇城,也就是政府机构,对应太微垣。皇城北部才是宫城,对应皇家宫廷,对应紫微垣。所以入宫就是一路北上到今天,此香不为王者折的第一卷·青青子衿就已经完成了。第二卷讲述的是陆幽1218岁之间的故事。地点主要是在宫城之内。第二卷不出意外将在下周一开始连载。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支持这个比较任性的故事。和我以前写的故事不一样,此香更侧重于描写一个倒霉孩子的成长史,截至目前为止,谈情说爱的戏份是不多的。也有同学认为唐瑞郎同学不够男友力,甚至表示要换攻。
    这里首先说明一下,瑞郎同学第一卷出场并不多,但他其实也有自己的事情和秘密,这些在第二卷会交代清楚。此外瑞郎同学的男友力会在第二卷全开,因此我是绝对不会换攻的……哈哈哈戚云初家那位,赵南星的确没有死。至于在哪里目前还不能说。
    关于戚云初,我想说的是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戚云初并不是一个洁白无瑕的好人,他是一个很复杂很矛盾的产物。厉红蕖也是。
    关于叶锴全,恩,更像是现代的一些上班族。朱珠儿则是我最喜欢的女性,以后对他们一家也有交代。
    叶月珊我也很喜欢,她同样是第二卷的重要人物。
    与此同时,第二卷还有大量新人物登场。除了有第一卷里只提起过的唐家人、美丽妖艳的端王之外,还有太子、皇帝和内侍省的其他官员。
    最后再一次感谢大家一个多月的支持,请等待一个星期,我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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