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溪看着浑身是血的郑叁,脚步虚晃,险些摔倒。调整好情绪后,面色凝重的撩开袍子下摆,单膝跪地,右手颤巍巍的号上郑叁的尺动脉,一搭上郑叁的脉搏,陆遥溪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你弄的?”陆遥溪双目赤红,盯着戚继荣问。
在陆遥溪被草棚掩盖的前一刻,他看到是戚继荣在和郑叁交手。陆遥溪虽然不会功夫,但是也看得出来,当时两个人都动了真格。
“不是”
“不是你,是谁!”陆遥溪像凶猛的野兽一样,冲上去拽着戚继荣的衣领喊到,“憨子的功夫不低,能伤他至此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陆遥溪依稀记得,两个月前郑叁到他药庐拿药,那时郑叁指昏迷中的戚继荣说:这大个子功夫在我之上。
戚继荣看着眼里隐隐有着泪光的陆遥溪,并不解释,任他对自己拳打脚踢。
回过神来的戚继音怕陆遥溪伤害到自己大哥,拉着陆遥溪说:“真的不是我大哥弄的。”
戚继荣这才开口解释:“我和他交手时,中了冷秋水的圈套,而后被轮回阵困住。他为护我弟弟,贸然冲出剑阵,于是重伤至此。”
陆遥溪看着这兄弟俩慢慢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一把甩开戚继荣,瞪着他说:“帮我把他送到屋里去!”
戚继荣愣了一秒,而后将祥云剑交给戚继音拿着,俯身去扶郑叁。
屋里桌椅板凳全都被打翻在地,医书被丢得到处都是,里屋的瓶瓶罐罐有不少摔到了堂屋来。戚继荣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他知道陆遥溪受不了别人弄乱他的东西,尤其是医书。
“就放这儿吧”,陆遥溪扶起一张凳子,对戚继荣说,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郑叁整个后背千疮百孔的没有一块好肉,床是绝对不能躺的。再者说了,当时冷秋水带着人来搜虎符的时候早就把他的床拆了。陆遥溪只好让戚继荣将郑叁放在了凳子上。
这时候院子里的冷胭脂不仅没有趁机溜走,反而跟着进了陆遥溪的堂屋。
“谁让你进来的!”陆遥溪一边摆弄着脚边的瓶瓶罐罐,一边对冷胭脂凶道。
“我觉得外面的血腥味太大,进来待会儿不行吗?”
陆遥溪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冷胭脂再费口舌。
戚继音抱住戚继荣的祥云剑,揪着戚继荣的衣服,担忧的看着郑叁:“陆大夫可以救郑大叔吗”
戚继荣拍拍他的脑袋,又看看陆遥溪没有说话。
陆遥溪看向戚继音,若是平时听见一个十九岁的人喊郑叁大叔,他一定会好好取笑一番,但是现在看着毫无生气的郑叁,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陆遥溪对着戚继荣不容置疑的说:“请从我家出去。”从戚继荣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后,陆遥溪就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个人。要不是自己扛不动郑叁,他也绝对不会跟戚继荣说话。
戚继荣点点头,拿过戚继音手里的剑,不置一词的退出去。临走前给了冷胭脂一个警告的眼神。
陆遥溪进里屋,将翻倒在地上的药箱扶起来,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针,刚扎上郑叁的太渊穴,一直没有动静的郑叁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戚继音见此眼泪汪汪的,担心得不得了。
陆遥溪看着要哭出来的戚继音觉得烦躁不已:“哭什么哭,能吐血就说明还没死!”话虽这么说,但陆遥溪还是非常疑惑。明明受的都是外伤,怎么无法扎针封住血脉?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血都要流干了,还谈什么救治。
正当陆遥溪疑惑不解的时候,冷胭脂在一旁幽幽的给出了答案:“他中了归离。本该明日毒发的。但今天破了口,毒解之前,任何治疗对他都会起反作用。”
陆遥溪转头看向冷胭脂。刚才他给郑叁号脉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听冷胭脂这么一说,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你跟着进屋,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冷胭脂笑了笑,没有回答陆遥溪,而是对门外喊道:“劳烦戚将军进来,我有笔生意想同你谈。”
戚继荣在门外询问的看向陆遥溪,陆遥溪没好气的说:“进来吧!”虽然他现在很不待见戚继荣,但不管怎么样,郑叁的性命比较重要。
戚继荣进屋后,冷胭脂对他说:“刚才的话,戚将军也听到了吧。若想救郑叁需要归离散的解药,但我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对手,来的时候解药我就没放在身上。戚将军若是肯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解药在哪儿。”
“姑娘想让戚某帮什么忙?”
“帮我从葬花阁脱身。”冷胭脂收起玩笑的语气,严肃的说。
葬花阁本就是江湖中一大邪教,最近两年又和朝廷纠缠不清。外界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有民众质疑朝廷中是不是有人和邪教勾结。戚继荣身为朝廷命官,要是他暗中帮助冷胭脂,此事一旦查出,好事者定会在上面大做文章。
“此事我不能答应。”
冷胭脂倒是不急,慢悠悠的说:“您的弟弟也中了归离。”
听说戚继音中了葬花阁的归离散,戚继荣这才露出一丝慌张之色。虽然一丝慌张转瞬即逝,但是还是被陆遥溪看了去。
“解药在哪儿?”
冷胭脂莞尔一笑:“追兮腹下。”
☆、第十七章
冷胭脂这话一出,戚继荣立即就明白了。冷胭脂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她要从葬花阁脱身!
冷胭脂既然把归离散的解药藏到了追兮腹下,她就不可能不知道那半块虎符在哪儿。
事实正如戚继荣猜想的那样。
冷胭脂从一开始就知道虎符在哪儿。那天冷胭脂从郑叁房里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南边马厩。那匹马可是跟戚继音一同上云山的,她怎么可能不去检查。
追兮侧腹部天生有残,戚继荣便将那半块虎符放在了残缺处,之后用另一张马皮贴在上面。连戚继音都不知道,虎符藏在了里面,他只知道这匹马对他大哥来说很重要而已。
当冷胭脂触碰到那块外加的马皮时,发现到了异样,之后撕下那层皮革,将归离散的解药放了进去。她在马厩这儿停留了太长时间,为了不引起怀疑便假装喂马。
再说戚继音,当他把冷胭脂带进郑叁的房间后就去找冷胭脂要归离散的解药,这是冷胭脂事先答应他的。问了几个人,得知冷胭脂在南边马厩,戚继音立即赶了过去。远远看到冷胭脂在喂马,戚继音下意识的以为冷胭脂要毒害追兮,赶紧跑过去。护马心切的戚继音随手推了冷胭脂一把,冷胭脂索性顺势摔下南坡。
然后冷胭脂以受伤不便去饭堂为由,趁着众人吃饭之际,给冷秋水发了信号。而后在第二天的上午,去狗子房间威逼利诱的带走了戚继音。随即到陆遥溪的药庐与冷秋水会合。
当冷秋水用轮回阵围困住郑叁和戚继荣时,冷胭脂又故意推了戚继音一掌,举起匕首,作势要取他性命。破解轮回阵唯一的方法,就是必须有人愿意牺牲。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从内部强行突围,而剩下的人必须武功上乘,有能力运用那一瞬间的空隙打破剑阵。郑叁对戚继音十分疼爱,此时又对误解了戚继音而心生内疚,所以冷胭脂料定,行事鲁莽的郑叁一定会强行冲出来护戚继音。而戚继荣是康贞王朝的三品将军,他当然有那个眼法和功夫,利用一瞬间的空隙,一举破阵。
说白了,当冷胭脂推开戚继音,甩出九节鞭时,表面上是准备帮冷秋水对付戚继荣,实际上是在帮戚继荣破阵。
与戚继荣交手的时候,冷胭脂赌戚继荣不会杀她。因为戚继荣需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心想夺那半块虎符,需要知道寒梧晴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而这院子里只有她和冷秋水是红伶,只有她俩人知道寒梧晴的计划。所以戚继荣必定会留下她们中一人的性命。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当然,当时冷胭脂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戚继荣要是真的一剑取了她的性命,她也算成功了。因为离开了这个世界,也就彻彻底底的离开了葬花阁。
成也好,败也罢,总之,她都解脱了。
回到现在,戚继荣戒备的盯着冷胭脂。冷胭脂城府太深,屋里还有两个不会功夫的,戚继荣对她不得不防。
戚继音一心扑在郑叁身上,根本就没留意到空气中的暗潮汹涌。
忙着救治郑叁的陆遥溪更是没空管那两人,在一地狼藉中不停的翻找。要不是冷秋水把他的药架全打倒了,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这样到处翻来拣去的找。别的不说,医书和各类药品他绝对放得井然有序,闭着眼都能拿到三途丸。
陆遥溪越找越急,捡起一个瓶子发现不是自己要的就往后一扔。最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淡青色的小瓷瓶。陆遥溪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有了它,郑叁的命算是保住了。
陆遥溪拿着淡青瓷瓶回到堂屋,拨开瓶子上的红缨,从里面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掰开郑叁的嘴,将药丸丟了进去。然后一拍郑叁颈椎的下三寸,就见郑叁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药丸被吞咽入腹。
陆遥溪对冷胭脂挑眉道:“你当我陆遥溪是庸医么?就算没有归离散的解药,我照样能治。”
冷胭脂笑而不语。
给郑叁喂过三途丸后,陆遥溪再次起针扎向郑叁的太渊穴,这一次郑叁果然没有吐出鲜血来。
冷胭脂看看外面的天色,对忙着给郑叁固血封脉的陆遥溪笑道:“陆大夫果然不枉神医的名号。只是……”
“有话就快说”,陆遥溪将握着银针慢慢旋进郑叁的经渠穴。
“十二个时辰后,归离散毒发。轮回阵的剑伤,归离散的毒陆神医要先解哪一个?”
无论是轮回阵的剑伤还是归离散的毒,都可以要了郑叁的性命。剑伤,陆遥溪能治,归离散的解药,陆遥溪也能配出来,问题是时间根本不够!
将手中的银针落定后,陆遥溪对着冷胭脂直嘬牙花子。
冷胭脂笑着离开,临行前看了戚继荣一眼。戚继荣会意。葬花阁,冷胭脂不用再回去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又看到陆遥溪一副恨不得杀了冷胭脂的模样,戚继音再怎么傻,也知道郑叁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怕郑叁有恙的戚继音,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陆遥溪回身,对哭哭啼啼戚继音大骂道:“奔丧啊!赶紧给我起开,别在这儿碍事!”
“我不要!我要守着郑大叔!”戚继音紧紧握着郑叁的手,死活都不肯撒开。
陆遥溪无语的瞪向戚继荣:“能不能管好你家弟弟!”
戚继荣只好过去,拍着戚继音的肩膀跟他说:“继音,听话。你这样,陆大夫不好救治。”
戚继音望向他无比信任的大哥,这才眼泪婆娑的放开郑叁的手。
陆遥溪愤愤的瞪了那兄弟俩一眼,然后继续给郑叁扎针,太渊、经渠、列缺、孔最、尺泽、侠白,直至云门中府。一针一法,此时的陆遥溪专注无比。
梅花针法的最后一针刚落下,陆遥溪救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怎么这么多的尸体,当家的呢?当家的!”
“得,这下哭丧的叫魂的都全了。”陆遥溪合上药箱,低声抱怨。
喊话的是大富,见到满院的尸体后,直接冲进了陆遥溪家的堂屋:“当家的!”
王地宝紧跟着进了屋,看到脸色苍白的郑叁半天没说出来话来。
郑叁走后不久,深知郑叁鲁莽的王地宝怕郑叁吃亏,便让狗子留下来看寨子,自己带着人赶过来了,却没想到看见了这样一幕。
听闻郑叁重伤,跟大富一起来的人鱼贯而入,戚继音被挤得窝在戚继荣的怀里不能动弹。
陆遥溪看着一屋子的人暴跳如雷:“都给我滚出去!”
陆遥溪的堂屋就七八个平米,结果现在愣是挤了十几个人。又吵又挤的,他还怎么救人!
陆遥溪一声大吼,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戚继荣看向气呼呼的陆遥溪。他还是第一次见陆遥溪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地宝劝大富等人出去,自己也跟着离开。
戚继音因为戚继荣刚才的话,没有再闹,恋恋不舍的看了郑叁一眼后,向门外走去。
戚继荣跟在戚继音的后面。
“帮我把剪刀拿来。”陆遥溪突然说。说这话时,陆遥溪一直面色凝重的注视着郑叁的后背,根本就没抬头看戚继荣的表情。
所有人里,除了陆遥溪他自己以外,就戚继荣对这儿比较熟悉,因为戚继荣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
戚继荣转身将剪刀递给陆遥溪,陆遥溪面无表情的接过。用剪子小心翼翼的剪开郑叁那已经千疮百孔的衣服。郑叁血肉模糊的后背在陆遥溪面前彻底呈现,看得陆遥溪甚至有些反胃。
“你出去吧,顺便将门带上。”
戚继荣默默的推退了出来,然后将门掩上。
戚继音在外面等得焦急难耐,紧张的拽着戚继荣的衣袖。
戚继荣带着戚继音走到王地宝的身边,抬手行礼:“您就是云山二当家的吧。在下戚继荣,曾有幸见过您一面。”
王地宝知道戚继荣指的上次郑叁劫戚继音时见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