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齐重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笑了笑,“替我和行行谢谢叔叔阿姨。”
他重新回到驾驶座,看着倒车镜里的钱亦航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凌逸风也在转头看他。
齐重山倒好车,从路口拐了出去。
钱亦航对周行的感情美好却充满了遗憾,就好像是无数人情窦初开时暗自滋生的情愫,年少时有些喜欢你,但也只能是有些喜欢你。
在成长的过程中,大概每个人都有些努力想做某件事,却做不好的经历吧。
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不甘,但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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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逸风和齐重山中途换了一次班,三人又一起在休息区吃了顿中饭,直到下午三四点,才终于回到了小城。
这次不仅是凌逸风,连齐重山也很久没回来过了。
小城依然是那个小城,发展滞后,生活节奏缓慢,但毕竟十年过去,凌逸风开到市区的时候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在周行的提示下,才将眼前的城市和自己记忆里的童年重叠起来。
不过重叠之后辨认起来就快多了,大概是因为没有房地产效应,小城的住户变动一直都不多,那个凌逸风小时候住过的房子,说着要拆,快三十年了却依然杵在那儿,只不过这次赶时间,两人还带着一个周行,没时间叙旧,只能任凭车直接开了过去,上了省道,继续往外环开。
开过郊区之后凌逸风又和齐重山换了过来,他自认为车技还算过关,但他还是有点不敢在刚好一车宽两边全是水稻田或者鱼塘的羊肠小道上开车,更何况前面还有崎岖的山路,这回乡一趟,看得他心惊胆战,简直有点想背蜀道难。
他顿时就理解为什么当时齐衍去世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甚至包括他心中的亲哥齐铭在内,都一致反对葬进祖坟了,齐铭老家和齐重山在一块儿,据说老一辈之间算是本家,想必祖坟葬得也不是很远,看这架势,这上一次坟得要人命啊。
说到上坟,他就想起来凌逸尘每年例行的祭拜活动。
由于易小琴去世得太早,凌逸风和她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但易小琴毕竟是他亲妈,如果和齐重山真的定了下来,他有点想带齐重山一起去看看他妈。
就是不知道齐重山愿不愿意了。
“快到了,”齐重山从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倒在后排睡得七荤八素的周行,压低了声音凌逸风说,“叫他起来。”
“等到了再叫吧,”凌逸风说,“又不碍事。”
“不行,这小孩儿起床气,和我以前一个级别的,”齐重山说,“你得给他点时间缓缓。”
“都说外甥像舅,原来这么像的吗,”凌逸风乐了,转身朝后拍了周行一巴掌,“我也没舅舅,不清楚。”
周行反应果然很大,皱眉一胳膊甩了过来,还好凌逸风应付这类人有经验,往后一躲才没被他扇到。
“到了,”齐重山略微加大了点音量,“别到时候板着脸惹老人家不高兴。”
周行烦躁地点了点头,胡乱地把脸重新埋在了抱枕里。
“不用理他,”齐重山朝后扫了一眼,“过一会儿就好。”
“你刚说老人家……你爷爷奶奶一会儿也在吗?”凌逸风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问道。
“本来就是去我爷爷奶奶家。”齐重山说,“老人家……他们也知道当年的事儿,没事。我那件事闹得挺大的,周行那时候还没上小学吧,你问他,说不准他都记得。”
凌逸风听完齐重山的话,不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觉得更加紧张了。
他倒不是担心有人会给他脸色看,齐重山他们家人都还挺好的,这点毋庸置疑,要不然也养不出齐重山这样的人,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样贸然前来,会不会让别人觉得不舒服,会不会先装聋作哑相安无事一段时间,日后慢慢接近,会让人觉得更好接受。
之前想要尽快和齐重山一起融入对方生活的愿望太过强烈,强烈到掩盖了不安,现在问题摆在了面前,他便开始觉得忐忑了。
“没关系的,他们也都知道你是行行班主任,”齐重山安慰道,“还知道你英语教得挺好的,大家都知道你人很好,也知道我们俩关系很好,这就够了。”
“我毕竟曾经连累过你。”凌逸风叹了口气,“不过说真的,我现在敢于和你重新开始,也是因为我这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慢慢处理好了,算得上现世安稳,要不然我肯定还是不想再拖你下水。”
“我当时倒是没想那么多,”齐重山轻声说,“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就理智全无,像个毛头小子。我发现我在你身上永远没有办法办到和一个成年人一样考虑利弊,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这么纯粹的喜欢真的太难得了,我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遇到第二个,所以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不想放手。”
“我们从意气风发到成熟圆滑,对这世界妥协了这么多,总该有一点执着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吧,”齐重山绕过最后一道弯路,将车拐进敞开的院子里,“我生命里残余的最后的那点不能放手的执着,就是你。”
周行从车后座坐起身来,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心情复杂地看着前排的两个人。
“舅舅你怎么这么会扯,”周行感慨道,“能教教我吗?”
“想拿去哄谁?”凌逸风转头看着他,揶揄道,“要不然我帮帮你?”
“帮我和他们班班主任通信吗?”周行想了想,沮丧道,“算了,凌总本来就喜欢你,她又不喜欢我,说了也没用。”
“早恋影响学习,”齐重山说,“你悠着点。”
“别吧,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能影响出个市状元,我做梦都能笑醒,”周行无奈道,“下车下车,我快饿死了,中午没吃饱呢。”
齐重山老家所在的地带是山区,这个极大的村落就建在半山腰上。由于城市化进展迅速,进了村落,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家还有人烟,这个热热闹闹的院落也就显得十分打眼,齐重山找进来的时候都没在手机上问人。
这也让凌逸风觉得略微放下心来。
他不喜欢别人异样的目光,更不希望无关的人因为自己承受异样的目光,如果人少,流言蜚语就少,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院落门口的大黄狗见来了人,立刻警惕地竖起耳朵汪汪叫了起来,头上还顶着刚刚从柴垛边钻出来惹上的稻草。三人下了车,屋内就有几个人迎了上来,凌逸风一边跟着齐重山打招呼,一边四周打量着。
“妈,”齐重山一边把东西往下搬,一边问站在门口的徐莉,“我爸呢?”
“里屋呢,找他有事?”徐莉走了过来,在周行脑袋上揉了一把,“哎,这小孩儿奇了怪了,越长越像重山。”
“像我舅舅多好啊,”周行笑嘻嘻地打完了招呼,说,“帅。”
“我上回碰见个病例,太罕见了,我们科室主治激动得跟天上掉金子似的,全跑去看,他不在,让我给拍了照,我过会儿跟他聊去,”齐重山对徐莉说,“我把逸风带回来了。”
“阿姨好。”凌逸风刚刚就已经看到了徐莉,只是一时插不进去话,齐重山给他找了个缝隙之后,他就抓紧时间打了招呼。
徐莉冲他挺温和地笑了笑:“逸风啊,进来坐。”